第40章

马车进入车门后径直赶往前院,纪新雪试探着将翘起的脚放下。

只是将受伤的脚做个踩实的假样子还行,只要敢用力,立刻疼的纪新雪眼泪汪汪,以至于嘉王在马车外等得不耐烦,掀开帘子催促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纪新雪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痕。

纪新雪心道‘要完’,下意识的扬起讨好的笑容,希望嘉王能看在他已经是伤员的份上嘴下留情。

随着纪新雪的表情变化,泪水不再安于被束缚在眼眶内,悄无声息的顺着脸侧滑落。

嘉王猝不及防的看见纪新雪明明委屈到躲在马车里哭,见到他时却下意识扬起笑容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印象中,纪新雪不是会默默受委屈的人,难道是他错了?

纪新雪自知躲不过去,眼中闪过淡淡的心虚,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小声道,“在寒竹院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

他没撒谎,最多是有所省略。

纪新雪主要是觉得他崴脚的理由太说不出口。

如果他是被崔青枝推倒崴脚,或者和崔青枝打架崴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对嘉王告状,但他是为了躲崔青枝才崴脚。

出乎纪新雪预料的是,嘉王竟然没有为难他,只是目光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就主动伸手要抱他下马车。

既没嘲笑他蠢笨,也没追问他为什么会崴脚。

纪新雪大喜过望,立刻朝嘉王扑了过去,笑嘻嘻的道,“阿耶今日有什么喜事?我刚才可听见了,阿耶允许我陪你饮杯酒。”

嘉王暗自咬牙的力道渐松,伸出手指点在纪新雪脑门上,“你身上有伤,喝什么酒?赏给松年替你喝,你在旁边看着。”

说罢,嘉王将纪新雪抱在怀里,转身越过松年打起的帘子,大步往花厅去。

纪新雪仔细观察嘉王的表情,暗自分析自己能不能有哪怕一丝饮酒的希望。

嘉王所说的酒是果酒,都是纪新雪酿的酒。

纪新雪的本意是想做果汁,没少浪费银子却从未成功。

严格意义上来讲,纪新雪做的果汁也不算失败,毕竟果汁做出来了,就是味道一言难尽。

纪新雪不愿意轻易放弃,用尽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抢救果汁,最后想到可以将酒和果汁结合,酿造成果酒。

果酒的味道总算是没让纪新雪失望。

酸酸甜甜,不仅保留果子特有的清香,还能压下酒的奇怪味道,被纪新雪当成低配饮料。

果酒成功后,立刻获到纪新雪身边所有人的喜欢,上至嘉王、钟娘子、四娘子等人,下至碧绢、彩石。

但凡尝过果酒味道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喜欢纪新雪酿的果酒。

纪新雪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嘉王抄家。白墨院内的所有果酒都被松年带人搬走,原本摆放着果酒的地方都变成整箱的各色衣料和首饰。

嘉王的理由非常正当,怕纪新雪年纪小把持不住,从此成为酒鬼。

纪新雪伤心之下熬了整宿,将酿果酒的过程写在纸上,又结合已经不太清楚的记忆和丰富的想象力列出几种提纯酒的可尝试办法。

他拿着两样东西去找嘉王,试图能赎回他的果酒,可惜只赎回两小坛。

仅有的两小坛果酒,还要防备食髓知味,有变成小酒鬼征兆的四娘子。

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好不容易能听到嘉王松口允他饮酒,还是白墨院库存之外的酒,纪新雪委实不愿意轻易放弃。

嘉王没理会纪新雪祈求的目光,他将纪新雪放在铺着软垫的靠椅上,亲自脱下纪新雪的鞋袜,“伤的重不重,大夫怎么说?”

纪新雪老老实实的回答,“不重,只是崴脚,大夫说按时用药,三五天的时间就能正常走路。”

嘉王听纪新雪如此说,就没去拆纪新雪脚腕上的包扎。

他点了点头,将纪新雪的脚放在仆人搬过来的凳子上,去洗过手后,在纪新雪的另一边坐下。

“阿耶还没说,今日是有什么喜事才如此高兴。”纪新雪还惦记着果酒却因为脚伤心虚,不敢直接向嘉王讨酒,只能提醒嘉王开心事。

希望嘉王心情重新转好,能再给他个机会。

嘉王一眼看透纪新雪的小心思,莞尔道,“今日司徒、司空和多位朝臣再次联名上书,请圣人允许诸王入六部历练。”

“成了?阿耶去哪里?”纪新雪的双眼猛得亮起来。

当年焱光帝允许黎王、嘉王和襄王入朝听政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焱光帝已经开始考虑太子的人选。

虽然刚经历过的伊王和振王大厦突起,大厦倾颓之事,朝臣们都不敢立刻明目张胆的站队,但有想法和胆量的人,还是会用各种隐蔽的方式和诸王联系。

那段时间,各种拜帖和礼单如雪花似的飞往诸王府,最后无一例外的石沉大海。

诸王比朝臣们更怕焱光帝发疯。

焱光帝已经用种种事迹证明,皇子和朝臣同时不老实,他有可能放过朝臣,但绝不会放过皇子。

如此过去三个月,朝臣们的热情忽然大幅度降低。

焱光帝所谓的让诸王上朝听政,真的只是上朝听政,但凡皇子在朝堂上说半个字都会被焱光帝毫不留情的训斥。

哪怕那日上朝时焱光帝偷懒没出现在朝堂,也会在知道朝堂发生的事后专门下旨训斥诸王,杖责十还是杖责二十,完全看焱光帝的心情。

黎王、嘉王和襄王都受过罚后,朝臣们猛然醒悟,焱光帝允许诸王上朝听政不是打算考虑太子的人选,而是在对朝堂妥协。

诸王上朝听政之前,朝臣们已经连续五年上折请求焱光帝允许成年皇子上朝。

朝臣们想通始末后,都陷入不同程度的震惊。

他们持续上折请求焱光帝允许成年皇子上朝只是例行之举,尽人臣的责任,为此已经有多位老臣被致仕,数不清的官员被贬谪到苦寒之地。

请求焱光帝允许成年皇子上朝,不亚于指着焱光帝的鼻子说你老了。

会有这样的结果也不奇怪。

哪怕下一个被致仕、被贬谪的人就可能是自己,朝臣们也没放弃上折。

虞朝有焱光帝,已经元气大伤。周边附属虞朝的小国多年不向虞朝进贡,甚至连虞朝境内的边疆将领都不将长安政令放在眼中,暗地里诸多阴奉阳违的举动。绝不能在焱光帝驾崩后,再迎来一名什么都不懂的新皇。

因为焱光帝多年形象深入人心,当初焱光帝‘病重’,伊王和振王入朝的时候,朝臣们完全没想过,这是焱光帝准备和朝臣退步、妥协之前,考验儿子们的行为。

伊王和振王被清洗后,焱光帝又允许黎王、嘉王和襄王入朝,朝臣们也没往这是焱光帝在对朝臣退步、妥协的方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