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先生(第2/4页)

在礁石的影子慢慢转过来前,这片沙滩也被阳光追着爆炒过,水分早已经蒸干,所以也不会阴冷潮湿。

明危亭看着他相当好的气色,也跟着放下心,没有立刻移开那只手,拢着骆炽的额发向上拨:“有些长了。”

骆炽其实也这么觉得。他这些年留的都是最简单的短发,现在的长度就总是不习惯,脖子后面和睫毛都经常会被发梢刺得有一点痒。

不过他马上要做手术,反正到时候也要全剃掉。只剩下这几天,也没必要再特意打理。

骆炽把额头贴在明危亭掌心,又把希望全放在未来展望上:“以后不要这种发型。”

明危亭因为他的动作微讶,随即轻轻笑了,索性也陪他坐在沙滩上,让骆炽能舒舒服服抵着自己的手。

“想要什么发型?”幸运粉丝很正经地提问,“我记笔记。”

骆炽原本就舒服,抵着他的手就更舒服,放松下来随口乱说:“染成金棕色,然后编脏辫,一直编到这。”

他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下,继续遐想:“彩色的小木珠当装饰,红头巾,然后……”

明危亭问:“去加勒比开船?”

骆炽有点惊讶,忽然睁开眼睛抬头:“影子先生,你也看电影吗?”

“前些天刚开始看。”明危亭帮他把额发拨开,露出额头,“你在节目里说过,最喜欢的电影是《加勒比海盗》。”

明先生见多识广,稍一沉吟还是纠正:“有一定美化成分,真实的海盗不太一样。”

骆炽惊讶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声,点了点头:“我没看过这部电影。”

明危亭微怔,他站起身走到礁石下,找到合适的位置,让骆炽靠在自己身上。

沙滩不太容易着力,骆炽原本被留在沙滩椅上休息,但他到处翻石头下面的小螃蟹,不知不觉就挪出去很远。

骆炽靠着左手支撑身体,腰背已经有些僵硬。被影子先生揽过肩膀,身体的力气跟着彻底松下来,又舒服得轻轻呼出口气。

“那个问题,我本来想答《海上钢琴师》。”

骆炽仔细想了一会儿,找到那段回忆:“但接下来的节目互动安排,是要把一个人打扮成加勒比海盗的那位船长,所以就按照台本说了。”

骆炽当时还觉得那副打扮很酷,听说原来有美化成分,不由遗憾:“真的船长不太一样吗?”

幸运粉丝停顿片刻,异常沉着地改口:“可以一样。”

骆炽稍稍睁大了眼睛。他原本就一边聊一边在分心考虑要给影子先生画画的事,这下彻底拦不住地开动想象脑补,自己先把自己逗得笑到停不下来:“不行不行不行……”

明危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到骆炽这么高兴,神色也转柔和,摸了摸他的头发:“如果有兴趣,以后可以去加勒比海。”

那里也并不像电影描述得那么危机四伏。正相反,那片海非常适合潜水和冲浪,天气好的时候,海水会呈现出格外清澈的湛蓝。

水下睡着许多沉没的舰船,鱼群会把潜水员带进深海洞穴。里面有美轮美奂的天然钟乳石,只有真正进入那些神秘莫测的洞穴,才会知道那种景象有多壮观和震撼。

明危亭慢慢说给他听,骆炽刚才还在想要不要也抽空看一遍《加勒比海盗》,瞬间就被影子先生描述的内容吸引,听得越来越入迷:“潜水好学吗?”

“不太容易,但也不难。”明危亭想了想,客观描述,“要看是不是能克服畏惧。”

许多人对深海的畏惧都是天生的,那种深邃神秘、仿佛永无尽头的沉没和坠落感,即使是想象也难免觉得窒息。

明危亭停顿了片刻,又补充:“我在小的时候,也很怕深海。”

骆炽正衡量自己的畏惧是哪种程度、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和多少练习来克服,闻言惊讶回头:“真的?”

明危亭点了点头:“我第一次潜水,就在水底见了沉船。那艘沉船很像我住的船。”

骆炽撑着沙滩转过来,神色专注地认真听他说。

明危亭被他这样严肃地看着,眼里显出些笑意:“不要紧。”

他停下来回忆了片刻,又继续说:“只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做了几晚的噩梦,以为自己睡在那艘沉船里。”

这件旧事实在太过久远,明危亭自己其实都记不清了。是特地去找禄叔问过,准备下次和骆炽玩真心话大冒险,用来回答“说一件影子先生以前的事”这种问题的。

现在当做故事讲出来给骆炽解闷,等到晚上,他就要再去打搅禄叔休息,问一件新的。

明危亭忽然停下话头,抬起手,轻敲骆炽的眉心:“谢谢禄叔。”

“谢谢禄叔。”骆炽想也不想就跟着重复,然后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骆炽立刻发散联想,合理联系上下文,续上接下来的情节:“做了噩梦,所以去找禄叔睡了吗?”

明危亭没有这种习惯,摇了摇头:“我三岁起就自己睡了。”

他又背诵并复读骆炽说过的原话,骆炽的身形就跟着一顿。

想起当时信誓旦旦的自己,再想起今早醒过来发生的事,骆炽彻底解释不清,热意一路沿着耳后飞快渗进衣领:“真的!”

“我也是真的。”明危亭眼里显出笑意。他交出自己的一只手,任凭骆炽努力试图把这只手埋进沙滩里作为报复,继续向下说,“我后来换了条船。”

“换了船后,就不再做噩梦了,但对深海的恐惧依然在。”明危亭说,“后来父亲让人带我去处理了那条沉船。”

骆炽已经用沙子把他的手埋到一半,听到这里,胸口却不知为什么跟着微动,抬起视线。

“沉船。”骆炽想了一会儿才又问:“怎么处理?”

“打捞,拆解,依然有价值部分的回收利用。有珍贵的宝藏,就在修复后妥善保管。

明危亭说:“剩下的废弃物,送去熔炼炉彻底销毁。”

他们像在说一艘沉船,可不知为什么,骆炽又像是慢慢想到些别的东西。

骆炽看着影子先生的手,那只手被细沙埋到一半,但仍有隐约轮廓,只是这一点轮廓也已经开始变得不清晰。

明危亭以为他是累了,就接过了后续的工作,另一只手刚拨了些细沙想要埋上去,却被骆炽拦住:“拆解的时候。”

骆炽停了停,整理好自己的思路:“拆解的时候,如果有不想弄坏的结构,要怎么办?”

“船体结构吗?”明危亭稍一沉吟,“没有办法,拆解过程中的损耗是难以避免的。”

骆炽问:“特别不想弄坏呢?”

明危亭微怔,抬起视线看着骆炽。

他其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在把这个故事讲给骆炽之前,他也并没有仔细想过,禄叔为什么会特地给自己挑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