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怪物(第4/4页)

……他为什么会去修手机?

任尘白扶着门沿勉强站稳。

他尽全力想了很久,才想起似乎是因为一个叫李蔚明的小明星——那个该死的混蛋为了报复他,趁他不注意删了骆枳的微信。

删掉的微信,记录就找不回来了。他那天愤怒地砸了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找遍了所有号称能找回聊天记录的人,却都没有结果。

他弄丢了骆枳的微信。

李蔚明为什么要报复他?

因为他们原本蛇鼠一窝,李蔚明没想到他会忽然反咬一口……他们蛇鼠一窝地混在一起,是要干什么?

任尘白吃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的脸色终于开始变了,最后那一点微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看着那个小明星去陷害骆枳。

他怎么能看着别人去陷害骆枳?!

任尘白被掐住了喉咙,他的手发着抖,吃力地慢慢推开门,像是推着让头顶铡刀下落的扳手。

房间里空着。

那不是一个能住人的房间。

即使曾经被它的主人回来最后收拾过,也不可能住人。

他看着由窗边蔓延到墙上的大片霉菌,那些霉菌在他的视线里扭曲变形,像是场滑稽荒诞又离奇诡异的幻觉。

任尘白扶着墙慢慢挪进去,他触摸着那些霉菌,背阴的墙面有种阴冷的湿气,在一瞬间沿着他的手灌进身体里。

他为什么,要看着别人陷害骆枳?

因为……

“尘白。”他听见母亲难以置信的声音,“……你扔过海螺?”

那天深夜,他被母亲叫去,在望海别墅单独见面。

母亲发现了他装在别墅里的监控。

母亲那天特意把骆枳支出去,想去别墅里给骆枳藏一些小礼物,却没想到意外发现了监控。

母亲查了监控,知道了很多事,知道了他的很多秘密……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

母亲没有把具体的病况和家里任何人说,他不知道母亲生了什么病,只知道母亲最近身体不好。他看着母亲忽然痛苦地倒下去,自己的脑海也变得一片空白,等到母亲的助理发觉情况不对,匆忙把母亲送到医院,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他木然站在急诊大厅的角落。

骆枳什么都不知道地来安慰他,骆枳以为这只是意外,骆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骆枳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个冷血的养不熟的怪物,是最卑劣、最自私、最擅长伪装和欺骗的没有心的恶魔,他以后的一辈子都要在绝望里赎罪了。骆枳凭什么还这么暖、这么干净?

……

如果不是为了给骆枳藏礼物,母亲会忽然去望海别墅,发现那些监控吗?

淬满了毒汁的荆棘从他胸口蔓延滋生,他死死攥住骆枳手臂上的伤口,那个伤口是骆枳自己咬出来的,出了血,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他看着骆枳的手臂被疼痛刺激,在自己掌心里不自觉地发抖,心里终于长出恶毒扭曲的快意。

他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他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了,只剩下那种格外明确的阴冷的憎恨。

他沿着憎恨细细地回想,问身边的长辈母亲过世时骆枳是不是在边上。他看着那些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不好明说,终于有谁应付着胡乱答应了一声。

……他有活下去的资格了。

任尘白挪动着眼睛。

他一点一点移动视线,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荀臻。

对方给他做诱导的画面忽然跳出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荀臻给出的暗示,相信了荀臻说的话——唯独有一样,荀臻怎么都纠正不了他。

他只肯叫“小枳。”

他为什么要叫火苗小枳?

因为那是唯一还能被他死死攥着,拖进满是油污的漆黑冷水里的名字。

即使是已经被他拖进去,那颗枳树依然挣扎着往上长,把枝条吃力地往外探。

他狰狞地盯着那根细弱的枝条,上面竟然还是长出了嫩绿色的叶子,被露水洗得干干净净。

……

荀臻怎么都纠正不了他。

——为什么这场梦里,所有的事情都合逻辑,为什么找不出任何一点错?

因为这本来就是未来。

是他把未来全弄坏了。

任尘白忽然挣扎着爬起来,他整个人已经像是个游魂,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往那片礁石跑过去。

他看见自己了。

他必须要阻止自己,那场梦必须继续下去,他不能醒,他不能醒过来。

为什么怎么都拦不住自己?为什么不给他机会?他知道错了,他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他应该把自己的腿全弄断,他怎么能扔了那个海螺……

他疯狂地朝海里扑过去,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他,海底尖锐的礁石重重砸在他的肋骨上。他的胸腔痉挛着,依然挣扎着往海里爬进去,拼命翻找着那些海螺,他翻不到被自己毁掉的命运。

荀臻的反应竟然没能追得上一个疯子,他们带人追上去,花了些时间才终于找到那块礁石后。

任尘白被海水里拖出来,手被尖锐的礁石划得血肉模糊,睁着涣散的眼睛。

他似乎是慢慢陷入了某种幻觉,恍惚着露出一点试探的笑。

“知到。”他呛着血沫,“知道错……”

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总会心软的人,那个人大概是在幻觉里走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讨好地伸出手。

笑意还没来得及落实,就瞬间凝固在他的眼底,然后消失不见。

……

他在幻觉里第无数次看见自己。

他忽然开始用力摇头,盯着那个地方惊恐地不住哀求,到最后甚至歇斯底里地边哭边高喊起来。

幻觉里的他不为所动,只是一步一步走过去,他看着自己的身影覆盖了骆炽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对骆炽的印象太模糊了,那一点模糊的火苗在瞬间消散,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只剩下一片狰狞丑陋的漆黑。

他惊恐地哭叫着,他在那片狰狞间第无数次看见自己。

他看见自己走到礁石后面。

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被抹除,也没有任何更改的机会。

他捡起那个上面只浅浅埋了一层细沙的海螺,不以为然地抬起手,扔进了吞噬一切的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