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糟了(第2/4页)

对,最好现在就动手。

这些人最好现在就来报复他,来把骆枳受到过的伤害全对他做一遍,然后恩怨一笔勾销,这样他就不必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折磨。

等骆家缓过一口气以后,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家族的资产转移,永远不再沾海上的生意。等闲下来,他会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回想和骆枳有关的事,他会去骆枳的墓前,陪那个儿子说一说话……

明禄推开一扇门。

骆承修早已没了风度可言,瘫软着任人拖曳,像是滩泥一样被扔进去。

他闭紧眼睛,甚至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即将落在身上的那些拳脚。

这下就没什么可责备的了吧?

他用自己的办法还欠那个儿子的债了,他心甘情愿地受了骆枳受过的苦。

骆枳活着的时候,他作为父亲没能替骆枳挡下的那些伤害,现在都被人一样样还回来,施加在他身上,这样就能两清了。

骆承修焦灼地等着。他甚至开始考虑,一会儿是不是要故意激怒那些人再下手狠些,尽快让明家那边的火气发泄完,这样是不是就能让骆家有机会被留下一线生机……

等待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

骆承修终于隐约察觉出异样,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的全部范围里,只有不带一丝光线的浓深黑暗。

只剩他自己,没有其他人。

明禄带人走了。

骆承修手脚发软,隔了许久才挣扎着撑起身体,颤抖着伸出手摸向四周。

这里不止漆黑而且死寂,空间格外逼仄狭小。他甚至没有办法站直,四周像是厚重的铁板,不论怎么敲击,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黑暗浓稠得仿佛已经成了液体,空气怎么都好像不够,他的胸口开始抽搐着痉挛。

骆承修发疯似的连砸带喊了一通,终于力竭,重重跌坐回去。

他吃力地大口喘息着,习惯性地要去翻出想法把脑子塞满,翻了许久却都一无所获。理智被这种钝刀子割肉累积起的恐惧击溃,终于只剩下了刚才听见的那些东西。

……他是不是曾经想过,那个孩子要是死在那一天就好了?

如果没有……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是。”骆承修重重摇头,“不是这样。”

“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罚你是想让你长记性,想让你懂事,不是想折磨你。”

骆承修盯着眼前的黑暗,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我不是有意想折磨你。”

“我没发现你病得这么严重,我不知道你那么难受了。”骆承修发着抖,低声说,“你这个孩子就是这样,什么话都憋着不说,为什么不说?你说了我就知道了,你——”

“爸爸。”他听见骆枳的声音,“我死以后。”

骆枳说:“把骨灰也撒在海里吧。”

骆承修像是被什么冰冷的触感缠住了喉咙。

他闭上嘴,慢慢看向身后。

……

骆枳很少对他说话。

不是骆枳的问题,是他不想去听。

要么是因为没有时间,要么是因为看到骆枳就心生烦躁——在他看来,凡是和骆枳有关的事,总会带来许多莫名其妙的麻烦。

骆枳带着妹妹跑丢了,然后妻子的精神状况就出了问题。

骆枳被找回来,然后家族生意的局面就忽然急转直下。

骆枳每次来骆家,都要惹得全家不得安宁。要么就是无理取闹,斤斤计较地去对付一个养子,让外人都来看骆家的笑话……

他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同骆枳说话,是在任霜梅的葬礼上。

任家那个孩子没法接受母亲的猝然离世,听说是悲痛过度昏过去了,还在医院休养,所以是骆枳来扶的灵。

小小的男孩子,穿着黑色的肃穆正装,向每个来的人鞠躬。

每个人都要鞠一次躬,那个身影每次弯下去都像是再起不来,但又只是把双手攥到发抖,慢慢抬起格外苍白的脸。

骆枳的额头上带着点伤,被敷料盖过去了。

伤是因为和任家人起了冲突,任霜梅的遗愿是把骨灰洒进大海,任家人不同意。

争执之下老先生激愤地动了手,重重把拐杖砸在骆枳的头上,问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骆枳没能做成这件事。

他替任尘白扶灵,看着那一罐骨灰被安葬进风水最好的墓地,看着来往的宾客唏嘘慨叹。

烧尽的纸灰被风吹散,天色暗透了。骆枳还站在那个地方,一动都没有动过。

……

葬礼结束后,骆承修没有立刻和其他人一样离开,是因为要接骆枳走。

任霜梅在的时候,还能把骆枳扔在任家帮忙照顾。

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又起了那种不好的冲突,再把骆枳留在这里就无疑不再合适。

骆承修就知道骆枳不可能给他省心——居然连葬礼都能和任家人起冲突,闹得这么僵,也不知道这下牵扯出的人情要怎么还。

他去找骆枳的时候是带了火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见面,他的火气并没能发出来。

……

或许是因为,当时的骆枳看起来实在太不对劲了。

那天非常冷,天很阴沉,从傍晚就开始下雪。

等天色彻底暗下来,雪已经积得很厚。

骆承修的助理去拉骆枳,稍微一用力,骆枳就摔倒在了雪地上。

助理吓了一跳,连拉带拽地把骆枳带上车,骆枳的右腿僵硬地不会弯,怎么都塞不进座位里。

折腾了半天,骆枳才像是从某种完全同外界隔绝的状态里回神。

骆枳慢慢向助理道了歉,慢慢蜷缩起身体,慢慢坐在车后座的狭小空间里。

骆承修坐在副驾上,看着他们折腾,不耐烦地示意司机把暖风调高。

……算了。

骆承修这样想。

他知道骆枳跟任霜梅的感情最好,任霜梅也没少为骆枳出气,打上门去找他的麻烦。

现在人没了,他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去难为一个孩子。

“自己拿毯子。”骆承修沉声交代了一句,又忍不住皱眉,“你任姨过世,你怎么连哭一声都不知道?”

骆枳抱着膝盖坐了一阵,才稍稍抬起头:“过世。”

他轻声说着这两个字,音量很低,停了一会儿又问:“都会哭吗?”

“有心的人当然会哭。”骆承修有些心烦,“要是有些人连心都不长,那就没办法了,强求也没用。”

那时候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骆承修在脱口而出后,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于是他等着骆枳顶嘴。

能顶嘴能反驳,起码也比这种像是丢了魂的样子强。

但骆枳什么也没说,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又把脸埋进手臂里。

看到他这个样子,骆承修的心里更烦,过了半晌忽然开口:“你要是难受,回家住段时间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