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第2/4页)

那只有血海中才会生长的花朵泛着寒光与血气,缠绕住桃桃的骨致的脚踝。

她被迫停下脚步。

南宫尘回过头。

她端详那男人,岁月与苦海并没有从他身上带走任何东西。

他面容依旧清隽,眼眸依旧平静,在凝视着脚下万物时,依旧没有感情,没有爱恨,只像一缕淡淡的风。

和许多年前,沉默坐在高塔上的神明没有区别。

叫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桃桃试图从恶之花的藤蔓中抽脚,却被花朵的尖刺扎进了皮肉。

血珠从她莹白的脚踝上滚落,她低头看着,拧起了漂亮的桀骜眉梢。

她有些生气了:“你到底……”

南宫尘嘘了一声:“它听得到。”

炼狱之门上方悬起了一双冰冷的眼眸,像只没有死角的监视器,冷冷地睥睨脚下的人间。

从前桃桃见到那只眼就觉得它像谁,现在终于明白,那是南宫尘的眼眸。

是天道。

桃桃咽下想要说出的话,凝视着他:“我们约定了,等一切结束,就回清风观养老。”

“或许我要食言,没办法陪你去了。”

桃桃:“我陪你也一样,我说过,就算炼狱之路再长也会陪你走下去。”

“不需要。”他淡淡地说。

桃桃:“……你还说过,要我做你的新娘。”

这次,他静了很久,才轻声说:“只能等下个轮回了。”

桃桃挑眉:“你真是……”

她硬生生从恶之花的藤蔓里拔.出脚,不顾疼痛和喷涌出的鲜血,固执地踩过花丛朝他走去。

少女的倔强一如既往,那倔强中散发着明艳、恣意的味道,叫人挪不开眼眸。

南宫尘望着她的动作,她的面孔,她的神情,那一眼漫长,仿佛穿透了三百年的光阴,其中融杂许久深邃的东西。

可他神色依旧平静。

桃桃就快要走到他的面前,遍地的恶之花蓦然妖异地生长起来。

藤蔓与花瓣交织,缠出一道长方体的囚笼,困住了她的前路和四方。

桃桃不得不停在原地,她抿唇:“南宫尘,我真的要生气了。”

是他孩童时总因为她带慧觉去逛集市而暗自气恼。

是他少年时站在蛮荒狱的风雪里,说要为了她渡众生的苦难。

是他成为神明之后非要从她口中逼问一个心中有他的答案。

是他口口声声要她做他的新娘。

也是他,为了再见一面,甘愿在阿修罗海里沉浮三百年。

为了那他所认定的因果,逆天而为也要将她送回三百年前。

现在,他却连她靠近都不准。

桃桃拿脚去踹恶之花的囚笼,可惜囚笼坚韧,无济于事。

他忽然笑了:“还有力气,很好。”

桃桃只觉得满肚子火无法宣泄,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放了我。”

南宫尘充耳不闻。

囚笼里的恶之花用藤蔓将桃桃腰间的帝钟勾取下来,送到南宫尘的面前。

他握住帝钟:“桃桃,我对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他说过许多。

桃桃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你要记得。”

“这局棋下到了尾声,只差最后一步。”

桃桃透过囚笼,望见了南宫尘的眼神。

那一刹那,他温柔的目光让她梦回那年去往酆山的路途。

——她骑着老骡子晃晃悠悠,他坐在骡子后面听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对他而言,那是遥远的记忆。

对她而言,不过才在昨天。

他走到囚笼前:“我渡苍生是为了你,而你,生来就是为了渡我。”

无边深夜陷入死寂般的静谧。

山林的鸟叫虫鸣在一瞬间消敛了存在的痕迹。

天幕的红月,远处的迷雾泛起寒凉,一种不真切却又荒芜至极的感觉在一瞬间包裹了桃桃。

那一刻,过往种种画面在她眼前走马灯般浮过。

不等她伸手抓住些什么,隔着繁花织就的囚笼,南宫尘凑近。

他俯身,就着被血染透的月色,轻轻一个吻,落在她冰凉的额间。

“这一生风雪凛冽,路途坎坷,但与你相遇,九死不悔。”

“——就算十方炼狱的烈火无法熄灭,桃桃,我也要你,永远记得我。”

他的唇很凉,隔着肌肤能触及骨头。

明明言语那样温柔,却叫桃桃手脚像被冻住了一样冰冷。

她伸出指尖,试图拉住他。

可恶之花的囚笼层层密密,她只碰到他衣袍的一个边角。

下一秒,就如一捧流沙,从指尖抽走,什么都抓不住了。

南宫尘转身走向山崖,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身后都是无需留恋的尘土与过往。

他站在山崖边缘,衣袍被风猎猎吹起,露出挺拔修长的身形。

他仰头望向天幕,眼眸静如死水,任谁也难以透过这样一双眼眸猜透他的心思。

天道化作的巨眼冷漠地睨着人间。

澎湃的力量环绕他的身周,帝钟在他手中发出了震颤之音。

被血浸黑的衣袍浮荡在深夜微凉的春风里,他手提帝钟,径直迎上穹顶的中央那双巨眼。

那一刻,与无穷无尽的天幕相比,他渺小得如同一粒宇宙之中游离的尘埃。

天道蹙起眼眸。

电光惊雷从天而降,密密层层将他笼罩在内。

迷津渡的风吹不到他身上,就连血月都无法在他身上映下痕迹,从地面看,只能望见道道交叠的天雷的光影。

“不,南宫——”桃桃将手伸出恶之花的囚笼,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南宫尘银发纷飞,宽大的衣袍几乎瞬间就被天雷劈得粉碎。

从远处看,这似乎是一场毋庸置疑的实力悬殊的绝杀。

只有在天雷之下的桃桃看得清楚。

——那双巨眼的光彩在帝钟钟声响彻整个迷津渡时黯淡了下来。

天道也不是全然无敌。

至少在这一刻,在南宫尘全力出手之下,它变得虚弱了。

桃桃握紧囚笼的四壁。

同样的场景她曾在混沌里见过。

三百年前屠神阵里,他也这样与天对峙。

那时他失败了,今天的结局仍不会改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知会失败,还执意这样做?

结界之外。

灵师们望着被雷光铺满的天空。

难以想象,在炼狱结界即将破碎之时,有人竟以微尘的力量与天抗衡。

下一秒,他们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南宫尘的身体如一叶海上扁舟,在层层雷电的浪潮中浮沉。

他眼眸冰冷坚定,目不斜视,提钟穿越漫天的雷网。

天道眯起眼眸,凝聚一道刺眼的光柱从九天上的积云中劈来。

任谁都能看出那光柱内蕴含的恐怖力量,被它击中,九死一生。

光柱就要近身,南宫尘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