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她要山河清明,我便做神。

到了夜里, 风雪更甚。

一望无际的冰雪荒漠几乎将人冻结成冰。

在暴雪落下的间隙,能隐约从乌云的缝隙中看见一抹黯淡的月亮。

桃桃一路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低头看向南宫尘握着她的手。

从前触碰他, 总觉得他的手冰一样冷。

可在这风雪交加的严寒之地,他竟暖得出奇。

看似只是轻握着她,可实则, 那力道却坚定而霸道, 不容她抽离。

他似乎一直这样, 看上去冷淡,看上去云淡风轻,但也只是看上去。

南宫尘走在她斜前方,遮住了大半朝她袭来的风雪。

雪屑挂满了他的发丝与眼睫, 让他原本就冷白的肌肤更添了一丝冰雪的冷意。

桃桃步子越来越慢, 他停下脚步:“我背你。”

慧觉被吹成了半个雪人, 眉梢结冰, 太久没有拍打过的棉衣堆满了积雪。

可他没有去扑落身上的雪,只是转头笑吟吟看着她。

桃桃摇摇头, 加快脚步跟上他们。

那道光幕中不仅浮现了祝仓之树, 还有妖蛾族的领地——在北域之北,酷寒之地。

慧觉拂去眉梢的碎冰:“飞虫喜温忌寒, 若非被逼无奈也不会久居北域, 苦寒之地会限制妖蛾族的妖力, 希望此去顺利, 到时海晏河清, 九州升平, 人间会迎来前所未有的祥和与安宁。”

桃桃:“妖蛾族占据祝仓之树, 又吞噬了北域十四城千万人命, 妖蛾之王说不定比当年的弥烟罗更强。”

她嘴上这样说,但想到慧觉口中海晏河清,九州升平的模样却不由得向往起来。

南宫尘问:“在想什么?”

“想以后。”桃桃说。

风雪太大,严寒如冰冷的刀刃剐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这样的天气不适合继续赶路。

北域没有被邪祟占据之前,凡人偶尔会踏足采药,不远处有座凡人落脚的小屋。

他们走进去,慧觉生了火。

南宫尘拂去桃桃发上的碎雪,又抖掉自己白衣上的雪片。

小屋没有窗,慧觉关上了快要腐朽的木门,只能从门缝里听到冰原上呜嚎的风声。

桃桃坐在南宫尘旁边,凑过去解开了他的衣领。

他一路走得很静,可桃桃总觉得他脸色苍白,与平日很不一样。

他胸膛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只是伤疤犹在。

桃桃戳了戳,确认它们不会再重新裂开,她又将掌心贴在他额头,温度正好,不凉不烫。

也是,桃桃心想。

他是神明的化身,不会被这里的风雪侵袭,更不会受伤。

可他脸色为什么这样苍白呢?

尽管有火光照映,桃桃依然觉得他脸上镀着一层不正常的虚弱颜色,仿佛一根在狂风中摇曳的芦苇,随时会拦腰摧折。

“以后是什么模样?”南宫尘任由她动作,安静得像只人偶。

“没有杀戮,没有纷争,没有流离失所,没有人妖相残。”桃桃拉上他衣领,托腮靠在墙边,神情向往,“我想去很多地方看看。听说漠北的荒沙一望无垠,傍晚可以在沙丘背后看见一轮又大又圆的落日,沙漠里长着一种像蘑菇的灵物,只要给它浇水,它就能长出比人还要高的伞盖遮阳。”

“还想去江南,到处都是小河,河里有乌篷船,水蒿草,绿枝繁花,春山漫漫,下雨时烟雾朦胧会格外好看。”

少女靠近火堆,将手悬在火焰上取暖。

慧觉识趣地找了个角落,裹着棉衣睡去。

就着微弱的火光,南宫尘凝望着少女,额前碎发上的雪花融化,沾湿了她的头发,黏在白皙的脸侧,火光灼热,仿佛再靠近一分就会烧透她软薄的肌肤,在火光与雪色下,清透纯然。

她怕吵醒慧觉,声音低低的:“……到时玩累了,就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养老。”

南宫尘握住她悬在火堆上的手。

屋里将将暖和过来,她的手没有完全回温,还是冰的。

他托着她软白的指尖,递到唇边,朝她冰冷的手上呼着热气。

微弱却灼热的气息洒在手上,几乎叫人酥软。

桃桃脸红:“我不冷。”

说完,她意识到这样没有说服力。

毕竟手都冻僵了,这无法骗人。

于是改口:“柴不够热,可以用符取暖,你不是最会画符了吗?”

南宫尘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他轻声道:“我想这样。”

桃桃只好由他。

不一会儿,她冰冷的手恢复了温度。

不光如此,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她整个人都热得像要烧起来了。

“喂。”她叫道。

南宫尘抬眸,与她对视。

少女漂亮的瞳孔里染了一层狡猾的光芒:“这样殷勤,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心思吧?”

他坦荡:“漠北塞外,烟雨江南,我会陪你,这是贿赂。”

桃桃怔了怔:“瞎说,神明要留在世间渡世人……”

南宫尘静了片刻,他低声道:“那便不做神了。”

冰原上的风雪席卷了这间小屋,木板发出吱呀的承重声。

柴火烧尽,黯淡的火光打在他俊美的脸上,有几分平日难见的温柔。

少女的指尖就在他的唇畔,他眼眸深垂,轻轻啄吻。

桃桃久久地凝视着他,没有抽回手。

……

深夜。

桃桃于睡梦中醒来。

屋外狂风停了,雪花也不再从门缝里卷进来。

透过门缝,桃桃能看到天上悬着一轮皎月,圆圆灼灼,光遍四野。

鬼使神差的,她走了出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的灵魂。

轻手轻脚走出大门,她看见雪地中央有一张桌子。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和茶盏,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搓了搓眼睛,又在桌旁发现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只魔。

“弥烟罗?”

月亮正当悬,亮得不似人间。

弥烟罗回头,魔气聚集的面孔中幻化出五官,它朝桃桃笑:“好久不见。”

桃桃回头,她原本栖身的小屋不见了。

整片冰原静谧,风雪收敛,丝毫没有北域该有的凛冽模样。

“这里是我的灵境。”弥烟罗温和道。

桃桃隐约知道灵境是什么——她并不是在真实的世界,周围一切都是由弥烟罗幻化而出。

弥烟罗将茶盏推到桃桃面前。

桃桃察觉不到它的杀意,稍稍放下戒心:“九年前一别,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带我进你灵境,不会只为请我喝茶吧?”

弥烟罗淡淡道:“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桃桃:“可我不太想听耶。”

弥烟罗:“……”

“总觉得很危险。”少女抠着手指,困扰道,“就算感受不到你的杀意,但你毕竟是魔,不能随便和邪祟说话是作为人的基本常识,万一你心血来潮要杀我呢?我有个建议,不如你把南宫尘也拉进来,让我们一起听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