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第2/3页)

“人这一生的路,艰难险阻,流沙荆棘,磕绊太多,她总要一个人面对。”李三九淡淡道,“我老了,能为她清扫的障碍不多,抓住一条路走到黑,总好过去做无用之功,庄族长,我知道那邪祟是谁。”

面对庄之伐疑惑的眼神,他散漫地笑:“我不清楚他为何那样,但总归,不会害死她。”

*

不是被撕咬,不是被分解。

灵魂仍然勾连在身上,是在被一寸寸肢解。

她可以感受到每一条脉络被捏开,每一寸皮肤被碾碎,每一块骨骼被砸断。

桃桃于痛苦的海洋中沉浮,在神志模糊之时,脑海中出现了许多过往的画面。

七岁那年,她漂浮到阿修罗海。

他跪立在她面前,递来一颗雪白的心脏。

十八岁,他穿越阴阳的界限来到她的身边。

一路也曾经历过坎坷,也曾灵魂破碎,可在她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温柔的一抹。

桃桃仍记得,蛊风秘图里他种下的葵花。

每当风拂过,向日葵便迎风招展出灿黄色的花浪。

她离开之前挖了几朵带走,临时种在华灵院,只想等一切结束,把它们移植回瞿山。

她还记得,蛊风秘图里的流云。

他常常坐在云下的山崖,陪她练剑,或安静地看她。

他的眼眸并不灼热,从未叫桃桃感受过爱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决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静的。

桃桃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仿佛只要看着她,就可以消磨掉一天散漫的光阴。

桃桃曾一度嬉皮笑脸地把这归结为他年龄大了,在阿修罗海浮沉的那些年,足以抵得过凡人轮回的几百世。

——老年人性子沉闷,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

但每当她这样说完,南宫尘总会轻轻一扬眉梢,俊美的脸上扬起了一丝叫她欢喜又发怵的笑意。

每当那时,桃桃总是敏锐地转头就跑,但跑不出多远就被他用术法困住。

她大嚷着:“你耍赖!不可以用术法,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

南宫尘牵引着术法将她带着那片葵花丛里:“只准你说我老,不准我耍赖?”

“那也没有说错啊,本来就老。”桃桃嘀咕。

下一秒,她被南宫尘按住。

温柔的吻漫天蔽野落下,眉梢,额角,鼻尖,还有唇上。

桃桃往往要被他亲得满脸通红才能逃出来,这还是南宫尘放水的结果。

她离他远远的,平复着脸上的红晕。

有时候直到关风与他们醒来了,她还没有平息好自己,于是元天空就会围着她转来转去,多嘴地问她怎么了。

桃桃被问烦了,恼羞成怒开始踹人,追着元天空到处跑。

有些夜晚,桃桃会和他并肩躺在祝仓之树的树冠下,看天上假画般的月亮,看树上缭绕的萤火。

桃桃动手动脚,时而捏他的脸,时而又捏捏他的胸膛。

她摸了半天,给出一个评价:“好软哦。”

“软”这个字是男人最听不得的,虽然南宫尘不算人,但也听不得。

他用危险的目光凝视着她:“你说什么?”

桃桃不懂男人的弯弯绕绕,也丝毫不觉危险来临:“就是软啊,活着的时候肯定不运动吧?一直待在高塔上做神,地下全是发疯的信徒,就像追星的狂热粉丝一样,没有空间锻炼,被养得白白嫩嫩……你看阿与,他的胸肌就很硬……”

“你摸过?”他问。

桃桃:“这不需要摸,是个人看一眼就知道吧。”

南宫尘面无表情,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

他力气有些大,弄得桃桃手疼,想要抽出来。

可他不准,摁着她的手强迫她重新地、仔细地、好好地将自己的胸膛从上到下又摸了一遍。

桃桃惊讶:“变硬了耶!这也是邪祟的好胜心吗?”

她撑起手肘拄着脑袋看他:“是嫉妒吧,一定是嫉妒阿与的胸口比你硬吧?呵,小气的邪祟。”

“应桃桃。”他极少这么叫她,语气严肃。

桃桃愣了一下:“唉,在呢。”

“最好这世间的十方璞永远不要集齐,最好你也永远不要安静下来。”

桃桃不解:“为什么呢?你难道不会心疼我受累吗?”

南宫尘漆黑漂亮的眼珠凝视着她:“一旦你静下来无事可做,我很有可能,会被你气死吧。”

桃桃:“……”

南宫尘远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桃桃一直都知道。

会吃醋,会嫉妒,会扮成小孩装可爱,会被她惹急了还会生气,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总能保持着一贯的温柔。

但他此刻的样子,她从未见过。

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任由她痛,任由她发出虚弱到细若蚊鸣的痛苦的声音,他全都置若罔闻。

从手指到四肢、再到躯干与头颅,桃桃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每当他冰凉的掌心游移她身体的一处,接下来,一定是让人神志全无,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她想要蜷缩,身体却在南宫尘的控制下被迫延展,浮在他的面前。

每一寸灵魂都在他的手下被碾成了碎渣,接着,是她的肉身。

桃桃可以透过破碎的灵魂感知到骨节断裂,滚烫的鲜血遍布全身,她嘴唇颤抖:“我真的很疼……”

脑袋是混沌的,她试图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人,往常她这样做,南宫尘一定会回握住她的手。

可这一次,他没有。

恍惚中桃桃看到一双冷漠的竖眼出现在眼前。

它冷冷地看着她,但那眼睛的外廓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在她眼前。

“……当迷瘴漫起,血海的恶之花爬满城市的角落,当无辜的人类身染鲜血、尸横遍野,人间将沦陷为比炼狱还要残酷的世界,而种下这一切恶果的人,是你。”

“……如果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那么你的下场将比死亡还要惨烈千万倍。”

恍惚中,这句话也再次出现在桃桃的耳畔。

开始是清晰的,声音却越来越渺远,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点点消散在她耳边。

堕落城的上空,血月与黄昏交替了几轮。

在漫长的痛苦之中,时间变得没有意义了。

在骨肉灵魂尽碎之后,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逝了。

却而代之,又有另外的东西被塞进了她身体裂缝的每一寸。

她反复地昏迷、醒来。

最后一次苏醒时,堕落城再次陷入了晚霞绚烂的傍晚。

南宫尘站在高楼的边缘,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和他以往的虚弱的苍白都不一样,那像是一块初冬时结在河上的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晚风卷起他暗红色的衣袍,他迎风而立,如同一根摇曳的芦苇,下一秒就要折断在风里。

虚龙咆哮着从远处腾云而来,发现了躺在楼顶的桃桃,也看到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