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第3/4页)

罗侯的眼疾是因为驱邪的因果,匡秉生和李鹤骨的身体多年顽疾也是因为驱邪。

她突然对天地间的某种秩序抱有了怀疑,这困惑桃桃存在已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能为她解答。

李鹤骨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望向混沌界内的天穹。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天地之间的秩序,穷其一生我也还未想明白。”

李鹤骨又望着桃桃的眼睛:“桃桃,你身边那个人是谁?”

虽然李鹤骨没有指名道姓,但桃桃知道他说的是南宫尘。

早在之前李鹤骨盯着他看的时候她就忐忑,生怕李鹤骨看出了他鬼魂的身份。

李鹤骨问了,语气并不似刚才那样柔和。

桃桃能感觉出,他必须要知道一个答案。

“是我朋友。”桃桃与李鹤骨对视,“留他在身边有一些原因,师祖,他不会危害混沌冢,我保证。”

李鹤骨凝视了她一会,笑了笑:“明天带你的朋友去藏库吧,既然是前三名,奖励应该兑现。”

“好。”

桃桃取出巫家灵交坊的地契推到李鹤骨面前:“这个还是给您吧。”

她那日只是看不惯巫家所以开个玩笑,这玩意她要与不要都一样。

总不能真的叫她去守着铺子卖东西吧?她才没那时间,更没有做生意的头脑。

听说巫家族长和李鹤骨交好,如果因为这个生出嫌隙,确实也不好。

李鹤骨将地契推了回来:“一诺千斤重,既然巫家人把它输给了你,你收好就是。”

桃桃:“可我不会打理铺子啊。”

李鹤骨:“那我找人帮你打理,所得的盈利全都给你,好吗?”

桃桃端详李鹤骨的神色,她从前以为李鹤骨会是一个严肃的老头,没想到他这么温和,不仅没有提她欠混沌冢钱的事,甚至连地契也不要。

“外界都说我与巫家族长交好,他们不知道,做鸣钟人也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张地契你收就是,不必看我面子,明天我会找人帮你打理。”

桃桃点点头。

茶凉,桃桃起身离开。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师祖,我离开渝城时明师让我带句话给您,她说,六十年了,您还来吗?”

李鹤骨背对着她,如松竹笔直的肩脊在听到这句话时颤了颤。

停在他手上的蝴蝶飞走了,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

白天还温暖的气候到了夜里突然降温,可见哪怕是李鹤骨也不能完全改变自然条件。

桃桃站在房间的窗口看细雪纷飞,这并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早在渔村那夜就已经下过初雪了。

天上镶嵌着一轮乌蒙的月亮。

南宫尘站在院子里,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似乎在看雪,又似乎在看月,总归是在一个人孤独地看着些什么。

深夜的菖蒲花花瓣微微拢着,脆弱地摇摆在寒冷的夜风里。

桃桃在窗边看了他一眼,推门出去站在他身边:“你为什么喜欢看月亮?”

南宫尘没有回头:“只是在想事情。”

桃桃站在他面前,霸道地说:“看着我。”

南宫尘低下头望着她,桃桃问:“是不是行香子对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是从离开船舱时心情变差的,行香子说她将寂静之主要杀我的原因告诉了你。”桃桃问,“如果你是为了这事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说说吗?”

南宫尘凝视着女孩清澄的双眼:“我曾经做错过一件事,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我很自责。”

自责。

这样烟火气的两个字竟然从他嘴里说出来,桃桃反应了好一会儿。

桃桃说:“是人都会犯错,错了又怎样?只要尽力弥补就好了,如果你无法弥补,还有我。”

南宫尘笑了。

桃桃问:“我说得不对吗?”

“对。”碎雪飘在他的脸上没有融化,他说,“谢谢你。”

桃桃:“在九婴之墓,你说过会把能说的都告诉我,如果你现在心情不好还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等就是,但是——”

她伸出一个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我耐心不好,南宫尘也不该是会被一点小错就困扰住的人,别让我等太久,听见了吗?”

细雪落在少女淡黑色的鬓角,像极了一只只袖珍的扇着洁净双翼的白色蝴蝶。

南宫尘与她对视,看见了她眼眸里满是傲气与不羁的笑,恍惚之间的颜色,竟远胜过天上那柔和细腻月华的光泽。

桃桃突然拉住他的手,在夜里站久了,他手微凉。

但桃桃刚从屋里出来,手很热,很快溶解了他身上的冷意。

她朝他笑笑:“走——”

混沌界很大,于绒毛般洒落的细雪之中,她拉着南宫尘漫无目的地跑着。

雪花越下越大,遮住了乌蒙的月与稀疏的星。

深夜寂静,大地昏暗,只有路旁草丛里引路的灯盏散发着幽静的光芒。

桃桃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回过神后发现两人站在一处断崖上。

她跑得有些累,边喘气边朝南宫尘笑:“从前我心情不好也喜欢在山上乱跑,经常跑到迷路,只能等师父找我回家。”

片刻不停的雪落在她漆黑的眼睫上,被她的体温融化,但落于她发丝上的雪花却凝住了。

在断崖之上,生了几株杏花,于混沌界温暖的白日里抽枝发芽。到了夜里,雪花落下的时候,杏花的蕊便染了一抹白,混着并不清晰的星月光芒,倒让这安静的悬崖旁多了几分温柔的悄寂。

“南宫,你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无趣。”

“有多无趣?”

“比你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无趣,很多年不说话,很多年不下塔,无趣到我甚至想过,一生太漫长,如果能蹉跎成一瞬,死后化归天地,无知无觉就好了。”

“你现在也这么想吗?”桃桃问。

“不。”

南宫尘这些天的寡言她没有觉得不好。

相反,她很开心。

从前的南宫尘固然是温柔的,体贴备至,但那不是真正且完整的他。

比起一个过分温柔的假人,桃桃更想看他展露真正的情绪。

就像刚下山时她,冷漠只是一层疏离的保护色,她并非不想靠近别人,只是不信任。

这半年,有了伙伴,学会了信任,如果不是庄晓梦提起,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变化。

南宫尘也是。

以往的南宫尘虽然总是温柔地笑,她却总觉得那温柔只是一层假面,温柔之下看不清的部分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他像不染凡尘的谪仙,又如炼狱中无情的修罗,哪怕在面对他的笑容时,桃桃也很难觉得真的亲近了他。

但此时的他,会说自责,会展露自己低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