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第2/3页)

桃桃看着女孩坠落的身体,颤抖地闭上了眼。

两声“嘭”的巨响之后,仿佛有血溅入了泥泞的烟囱的四壁。

世界一瞬间变得安静极了,也冷极了。

桃桃站起来,沿着烟囱内壁的台阶一步步走下去。

柳申宇落到了燃烧的锅炉里,在烈火中发出呲呲的响声。

在锅炉旁,纪小瑜的身体已经摔得稀烂,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尸体的身侧站着一个女孩的鬼魂,她穿着玉兰高中的校裙,身材纤细,静静地看着桃桃。

“很丑吧。”女孩脸上有一块烧伤的疤痕,她不自然地低着头,“同学们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知道自己很丑。”

“不会。”桃桃轻声说。

“你是在哄我开心吗?”

桃桃摇头:“我师弟脸上也有一块胎记,我觉得他很好看,像我种的菖蒲,于是求师父把他留下。”

“菖蒲,好像是一种很漂亮的花。”纪小瑜喃喃道,“他真幸运,如果他没有那块胎记,你还会让他留下吗?”

“会。”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

桃桃垂眸,她想起了那年那日关风与的眼神。

他跪了七天,也饿了七天,明明该是筋疲力竭了,可他眼神却依旧执着,甚至还带着一丝绝望。

桃桃望着他,觉得他像一株孱弱的野草,而清风观就是他想要扎下根的地方。

如果不能留下,他或许会死。

桃桃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冒出那样的念头。

她只记得当那念头冒出之后,她躲在门后,悄悄扯坏了自己养了很久的菖蒲花。

而后她走了出去,开口让李三九留下了关风与。

纪小瑜认真地看着桃桃:“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

纪小瑜笑了:“人偶师附在我身上的时候,你的同伴叫你还手,你却没有,并不是你没有还手的能力,你是怕伤到我。看上去冷漠,却这么天真和善良。”

天真和善良吗?

这些李三九没有教过她,他只教她凭心而动,她也一直照做。

桃桃看到了纪小瑜灵魂上缭绕的黑气,朝她伸出了一根指。

在少女的指尖上,有股雪白色的力量萦绕着。

“他们说神圣净化是世上最强大的属性之力,能涤荡一切灵魂之上的污垢和痛苦。”桃桃问,“你要试试吗?”

那股雪白色的力量一出现,令纪小瑜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

同时,那其中又有些许令她向往的味道。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指尖与桃桃对触,顷刻间,神圣净化之力蔓延至纪小瑜的全身。

她身上的黑气犹如火炭遇到冰雪,转瞬就消失不见,一股干净的气息充斥着全身,她从未觉得灵魂这样纯净过。

过往的一切记忆并没有烟消云散,可那些痛苦仿佛被释然了,不会固留下来成为她的心魔。

纪小瑜轻声道谢,笑容灿烂:“谢谢你,我没有痛苦了,只是还有遗憾,不能再看一眼妈妈。”

女孩被净化后的灵魂消散于天地,那也许就像她说的一样,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桃桃却没有觉得释然,她脱力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疲惫如潮水一样涌来。

她曾以为灵师要做的事只是驱邪而已,可从食尸鬼事件到迷津渡事件,再到如今的人偶书事件,好像都不只是驱邪那样简单,这世间有很多痛苦与邪祟无关,万物生灵寄于天地之间,身不由己的事数不胜数。

面前出现了那身黑袍的衣角。

月光顺着烟囱口投落了进来,将这幽暗的建筑之内投来了一点冷色的光亮。

桃桃半张脸在暗处,半张脸在月光之下,晦暗得看不分明。

也许是今夜吹了凉风,她嗓音有些沙哑,她抬头看着南宫尘:“人偶师说,你亲手击碎了十方炼狱之门。”

南宫尘没有说话,他沉默着,一动不动站在月光的冷色之下,仿佛一尊不会动的雕塑般寂静。

桃桃想起他刚才的模样,极致平静的面容下却是令人心惊的残忍,那并不是她所熟知的温润的南宫尘,倒像是披着人皮的痞厉恶鬼。

南宫尘越是沉默,桃桃越是心惊。

她并不是怕他,而是害怕他击碎炼狱之门背后的真正原因。

“南宫,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是。”南宫尘轻声道。

“那你告诉我,炼狱之门究竟为什么破碎?”

他没有回答,桃桃却明白了什么:“所以,真是你击碎的?”

她缓缓站起,虚弱得像是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提起桃夭直指他的咽喉。

南宫尘面不改色:“我被天雷伤后永劫同身咒力量衰微,但它依然存在,我不会为你解咒,杀了我就是把你自己也杀了。”

桃桃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她收回桃夭横在自己颈上:“既然永劫同身咒生死相连,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一起下地狱?如果是这样,那我愿意同你一起赴死,你太可怕了。”

南宫尘抬起眼眸凝视着她:“你说过的,你不怕我。”

“可你要毁了人间。我不恨你,但你绝不能留在世上。”她手控制不住地抖,桃夭在她白净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南宫尘的眸色暗了,他缓缓走上前,抓住了桃夭的剑刃。

凤指桃木对邪祟有克制作用,他忍受着手掌传来那不适的灼烧感,脸色阴沉:“桃桃,永远不要拿你自己的生死来衡量任何事,炼狱之门已经破碎,哪怕你再死一次,我依然会带你重返人间。”

“为什么。”桃桃颤抖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南宫尘的眼眸颜色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那夜的迷津渡也是这般黑暗,不同的是,那时天上的月并不像今夜这样浅白,而是一轮比血还浓重的颜色,整个像从血水里拎出来的,被浸得透透的,仿佛下一瞬就会朝外喷涌鲜血了。

血色的月亮上缭绕着阴惨的白雾,在漆幽的山坳里映下诡异的红光。

往生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幽蓝色的巨门浮现在两座石山之间。

门上的竖眼冷冷地盯着他,仿佛他是这世间的罪人。

破口处成百上千的强大邪灵越狱而出,四散逃窜。

他走到布有诅咒法阵的祭坛之上,望向祭坛中央新翻起的黄土,在黄土之下,掩埋着一具棺椁。

承受过一百零八道天雷的灵魂已堪堪破碎。

他望向那漫天妖邪,抬手挥出了最后一丝力量。

顷刻间,无数邪祟掉头折返。

在他的操控下,无数恶鬼咬住了黄土之下那厚重的棺板。

就着血月暗红色的光亮,他看到了她。

——那令他甘愿在阿修罗海中浮沉三百年的少女安详躺于棺中,静得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