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因为我和桃桃一样,也是怪物啊。

崔玄一回到学生们中间继续玩桌游了, 他双脚抬踩在凳子上,边咬手指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牌,在一群大学生中, 他的样貌略显幼态,虽然他自己说是高中生,但任谁看了都像个孩子。

桃桃有些饿了, 于是买了碗泡面, 林泉吃的不多, 只要了碗蔬菜汤喝。

他问:“你怎么看?”

桃桃:“我当初确实是从酆山的西面走出来的,按理说迷津渡就在那个方位,但具体位置我不记得了。刚才崔玄一说得没错,西线山很深, 再往里就是腹地, 我那一路上走得很辛苦花费了很长时间, 如果没有车子和向导, 凭我们很难在十五天内来回。”

林泉:“不知道迷津渡的位置,跟着向导也未必能找到。”

“迷津渡有界碑, 庄师在迷蝶引梦里看到过, 我也看到过,有界碑就说明并不是真正的无人区, 那里曾经有人去过, 甚至还可能有人生活在那, 找机会问问向导, 他说不定知道。”桃桃望向崔玄一, “只是那男孩让我觉得有些……”

林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身上没有邪气, 这店里所有人的身上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桃桃收回目光, “可能是我想多了, 看上去那么小,他的老师竟然放心他来这种地方。”

林泉:“你不也才十八岁吗?”

桃桃纠正:“是十八岁零两个月。”

前面那桌网红吃完饭了,她拿出化妆包补妆,助理一看连忙放下筷子,为她举着化妆镜。

那叫白菲儿的女人确实漂亮,明艳又光彩照人,乍一看和庄晓梦有些像,可庄晓梦皮相艳骨子里却很淡,这女人则是表里如一,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带有侵略性的美,但凡经过大厅的人都会朝她投去目光。

她补好妆,起身去了院子。

助理忙拿起一件皮草大衣跟了上去,背对着桃桃的摄影师没动,依旧在吃饭。

过了会,小助理又跑回来了,朝他喊道:“陶与别吃了,白姐要在花园拍写真,你快点过来!”

陶与没有理她,他慢慢吃着碗里的饭,助理急得不行:“你再不出去她要生气了!”

男人又吃了几口,这才放下碗。

桃桃吃完了面,走到崔玄一面前:“不需要等明天再决定,我们去。”

崔玄一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稚气十足:“姐姐,明早八点,不见不散。”

*

回到房间,桃桃正要锁门,林泉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她疑惑:“你干嘛?”

林泉摊开空空的双手,上面并没有第二张房卡。桃桃问:“为什么不开两间房?别说什么没房的鬼话,我刚刚明明看见下面……”

“有房,没钱。”林泉言简意赅,“不仅没钱,别忘了,你还欠着九十万的债。”

桃桃顿时泄了气,她心想反正在夜来香也是睡一间,既然都这么穷了就不要穷讲究了,她侧身让林泉进来。可当她转身看到房间只有一间大床的时候,整个人如同被烫了脚底似的差点跳起来。

知道她要说什么,林泉先开口:“有标间,但出来前罗侯让我们扮情侣,情侣怎么能分床呢?”

桃桃霸道地说:“我不管,反正进了房间没人知道,我睡床,你睡椅子。”

“会冷。”

“那我睡椅子你睡床。”

“你也会冷。”

“那就都睡椅子。”

“一定要这样两败俱伤吗?”

少女骄傲地抬起下巴:“就算一起冻死在这,也别想占我便宜。”

林泉退步了:“好吧,你睡床。”

他话音落下,桃桃就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被子里,辗转了一天很累,但她没有睡,而是盯着吊顶发呆。

林泉坐到窗边,窗外酆山的白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没有城市灯火渲染天际,在这十万深山之中,它显得格外的亮。

“林泉,你在想什么?”

“在想窗边那根桃枝。”林泉说,“出来前忘记换水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半个月。”

桃桃记性不大好,想了半天才记起他说的桃枝是什么。

她到夜来香的第一晚,梦见富贵衔着一根桃枝撞响了窗上的风铃,醒来后桌上的破瓶子里真的多了一根桃枝,她以为自己梦游了,就丢到一边没再管它,倒是林泉把它接手过来,天天放在窗边晒太阳。可那根枝的生命力却孱弱得很,枯黄得仿佛随时要死掉一样。

“桃桃呢,又在想什么?”

桃桃翻了个身,把自己当成毛虫一样裹在被子里:“在想酆山。”

“你最近有心事。”林泉用的不是问句。

从那日罗侯接到混沌冢的会议电话后,桃桃虽然表面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可她一个人发呆的次数却变多了,时间也变长了。原本是为了罗侯与食尸鬼的交易来酆山取息壤,但她此刻不止带着一个目的而来。

“嗯。”

“我不介意做你倾诉心事的对象。”

“我介意。”

林泉坐在窗台上,窗户微开的缝隙里灌入丝丝缕缕的风,吹乱了他耳侧的碎发。

他没有再说话,将目光从桃桃身上挪到窗外的月色里。

过了一会儿,桃桃低声道:“并不是介意,我只是害怕。”

“我曾下过两次山,一次差点害死别人,一次差点害死自己。藏灵身会带来噩运和不幸,于是我待在瞿山上见了十八次冬去春来,阿与不常回来,偌大的道观里只有我和师父,虽然很孤独,但我已经快要习惯了。”

“在夜来香的时候,罗侯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那对我而言是很遥远的词,我原本没当真,可后来发现,虽然罗侯喜欢大吼大叫,庄师不爱说话,强子和婷婷傻乎乎的,还有你,林泉。”桃桃望向他,“我总觉得看不透你,但你来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

“似乎也还不错。”她轻声说,“至少比从前坐在窗前数一天落叶的日子要好得多。”

“桃桃,你在怕什么?”

桃桃静了静:“酆山死里逃生后我以为是因为幸运,却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都说清风观的应桃桃脾气不好,这是实话,桃桃不仅脾气差,胆子也一向很大,可此刻她唇瓣竟有些轻微的颤抖。

她喃喃道:“也许那根本就不是死里逃生——”

“——也许我已经死过了。”

“怎么会?”林泉看月久了,眼睫似乎也染了月光。

桃桃:“师祖批命不会有错,我不该活过十八岁。”

“在棺材里醒来那天我浑身是血,那流血量足以把一个人置于死地了。如果血是别人的,为什么会到我身上?如果血是我的……”桃桃缓缓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为什么我没有伤口?”

“六月初六,十方炼狱之门在酆山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