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地 球(第5/6页)

“你知道什么,菲龙?”

“我就不一样。”

“当然,我刚才说过,每个人都不一样。”

“我的形体不一样,而且我还能让东西动。”

“这是事实。”

菲龙带着叛逆的口吻说:“我一定要让东西动,崔维兹不该生我的气,你也不该阻止我。”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这是练习,是一种磨炼——这样说对吗?”

“不完全对,应该说锻炼。”

“对,健比总是说,我必须训练我的……我的……”

“转换叶突?”

“对,使它愈来愈强壮。然后,等我长大了,我就能驱动所有的机器人,甚至包括健比。”

“菲龙,在你还没有这样做的时候,由谁来驱动所有的机器人?”

“班德。”菲龙答得非常顺。

“你认识班德?”

“当然,我跟他见过许多面。我是下一任的属地领主,班德属地将来会变成菲龙属地,健比这样告诉我的。”

“你是说班德来找你……”

菲龙吃了一惊,嘴巴张成一个完美的椭圆。她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吃力地说:“班德从来不会来——”说到这里,小家伙肺部的空气用完了。她喘了几口气,继续说:“我看到的是班德的影像。”

宝绮思以迟疑的口吻问道:“班德待你如何?”

菲龙用稍带困惑的目光望着宝绮思。“班德总是问我是否需要什么,是否感到舒适。可是健比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东西,也始终感到很舒适。”

她垂下头来,凝视着地板,然后用双手蒙住眼睛,又说:“可是健比不动了,我想那是因为班德——也不动了。”

宝绮思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班德负责驱动所有的机器人,如果健比不动了,而其他的机器人也都不动了,那一定是因为班德不动了。是不是这样?”

宝绮思哑口无言。

菲龙说:“不过等你带我回到索拉利后,我就会驱动健比和其他所有的机器人,到时我又会快乐了。”

说完她哭了起来。

宝绮思说:“你跟我们在一起不快乐吗,菲龙?哪怕只是一点点?偶尔一下子?”

菲龙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孔正对着宝绮思。她一面摇头,一面以颤抖的声音说:“我要健比。”

宝绮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同情,她伸出双臂将孩子抱在怀中。“喔,菲龙,我多么希望能让你和健比团圆。”她突然发觉自己也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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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拉特走进来,看到两人哭成一团。他猛然停下脚步,问道:“怎么回事?”

宝绮思轻轻推开菲龙,想要摸出一张面纸擦干眼泪。她刚摇了摇头,裴洛拉特立刻以加倍关切的语气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绮思说:“菲龙,稍微休息一下,我会想想办法,让你觉得好过一点。记住,我和健比一样爱你。”

她抓住裴洛拉特的手肘,将他拉到起居舱中。“没事,裴,真的没事。”她说。

“不过菲龙却有事,对不对?她仍旧想念健比。”

“想念得厉害,而我们根本帮不上忙。我可以告诉她我爱她——天地良心,我真的爱她。这么聪明、这么乖顺的孩子谁能不爱?而且聪明得吓人,崔维兹甚至认为她聪明过了头。她曾经见过班德,你知道吗——或者应该说,见过班德的全息像。然而,她对那些记忆没什么感情,她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非常冷漠,好像跟她毫不相干,而我晓得这是为什么。除了班德是那块属地原来的主人,菲龙是下一任主人之外,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其他关系。”

“菲龙了解班德是她的父亲吗?”

“应该说是她的母亲。既然我们同意将菲龙当作女性,那么班德也是。”

“都一样,宝绮思吾爱。菲龙是否明了这重亲子关系?”

“我不知道她对这点了解多少。她当然有可能知道,但她未曾表露出来。然而,裴,她推论出班德已经死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健比停摆是停电的结果,而负责提供电力的正是班德——这实在令我害怕。”

裴洛拉特体贴地说:“为什么害怕呢,宝绮思?这毕竟只是逻辑推论罢了。”

“从班德的死亡,就能作出另一个逻辑推论。索拉利上住的是长寿且孤立的太空族,死亡必定是罕见而且遥远的事件。他们目睹自然死亡的经验一定极其有限,而对菲龙这种年纪的索拉利儿童而言,则或许完全是一片空白。假如菲龙继续思索班德的死,她就会开始怀疑死因为何。而我们这几个陌生人当时在那里,这个事实必定会让她导出一个明显的因果关系。”

“那就是我们杀了班德?”

“不是我们杀了班德,裴,班德是我杀的。”

“她不可能猜到。”

“可是我必须告诉她实情。她原本就对崔维兹很恼火,而崔维兹显然是我们的领队,她自然会认为班德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我怎能让崔维兹背这个黑锅?”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宝绮思?那孩子对她的父……母亲毫无感情,她爱的只是她的机器人健比。”

“可是她母亲的死导致那机器人的死。我差点就要自己招认了,有股强烈的力量在驱策我。”

“为什么?”

“那样一来,我就可以用我的方式解释,可以在她自己发现真相之前安慰她。否则,如果她借着推理得到答案,就会令我们对整件事百口莫辩。”

“但我们有义正词严的理由啊,那是一种自卫行为。当时你若不采取行动,下一刻我们就是死人了。”

“我的确该那样解释,但我无法对她说,我怕她不相信我。”

裴洛拉特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你认为如果我们没带她走会比较好吗?现在这种情形令你很不快乐。”

“不,”宝绮思气呼呼地说,“不要那样讲。假如我现在坐在这里,想到我们曾经遗弃一个无辜的幼童,而且由于我们的所作所为,令她惨遭无情的屠杀,那会使我更不快乐无数倍。”

“在菲龙的世界,那就是解决之道。”

“好了,裴,别陷入崔维兹的思考模式。孤立体有办法接受这种事,不会加以深思,然而,盖娅的行为准则是拯救生命,而不是毁灭生命,或坐视生命遭到毁灭。我们都知道,各种生命都必须不断死亡,好让继起的生命有存活的机会,可是绝不该无缘无故、毫无意义地死去。班德的死虽然无可避免,仍令我难以承受,菲龙要是也死了,那我绝对会受不了。”

“啊,”裴洛拉特说,“我想你说得没错。但无论如何,我找你不是因为菲龙的问题,而是为了崔维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