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晚饭后,俞知梵站在院中跟安蓁视频,给她看开好的白玉兰。

安嘉鱼趁机翻遍整栋屋子的边边角角,没有找到任何含酒精的饮料,只有一瓶做菜用的花雕,被装在一只方便倾倒的玻璃容器中,盖子上还站着一只滑稽的小恐龙。家里的阿姨童心未泯,将他长大后即摒弃的那些略显幼稚的发圈装饰物都拆下来,改做其他用处,瓶盖上,冰箱贴上,家中随处可见。

他紧紧扼住那只恐龙的喉咙。

这么多年,他既不碰酒,也没犯过酒瘾。

可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阵子喝醉过的影响,他此刻很焦虑,好比乔郁绵亲吻他之前和之后的那几秒,心悸,头昏,口渴,后脊冒汗,皮肤发麻。

他坐在厨房冰凉的瓷砖上,仰头看那瓶花雕酒,用尽全力克制住内心的惶恐和空虚感。

而后他终于放过那只恐龙,躲回房间,离它远远的。

从盒子里取出许久未碰的小提琴,他很想立刻就能沉浸在旋律中,让自己忘却这些。可他只能用右手拂过琴颈,拨动那几根松松的琴弦。

轻巧的拨弦声在安慰他,告诉他谁都不会是谁的全部。

乔郁绵当然也不会是他的全部,只是他的一部分。可这一部分割舍掉了,他也再不能完整,什么都无法填补。

桌子上的手机嗡声过后亮起来。

——今天来过医院?

隔着屏幕和寂静的夜,他甚至能听到这句话从那个人嘴里说出会有多温柔。

他按住乔郁绵的名字,又擦掉印在那处的指纹。

他甚至一瞬间产生了乔郁绵是因为想报答韩卓逸一家的帮助所以才要和她结婚的荒谬念头。

怎么可能……

与很多年前不同的是,乔郁绵已经不再是谁的提线木偶,他全权做自己的主。

如果乔郁绵想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那一个缺席了六年的前男友有什么权利阻止他,更不能不管不顾插足进去,破坏他好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

虽然放不下,可不管乔郁绵想要什么,他都应该尽全力成全才对。

朋友也很好,兄弟也好,他只要确定这个人在努力活下去,努力追求幸福就足够了吧……

——嗯,顺路去看了一眼。

安嘉鱼斟酌许久,没有多嘴。

——东西很好吃,帮我谢谢阿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保温桶我洗干净了,下次一起吃饭的时候顺便带给你?

安嘉鱼太了解自己了,他明事理,可在乔郁绵面前却很容易感情用事。

所以这个节骨眼,他们最好不要见面。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可他依旧无法直面失去乔郁绵这件事。

——这几天可能没时间,下周要去录节目,一个真人秀,在美国的时候就签了约,这两天要亲自去见见导演。

乔郁绵一愣。

最近几年真人秀综艺层出不穷,跨界明星也不少。学者,体育明星,模特。可多数跨界并不成功,被大众认为不务正业,圈钱,似乎参加综艺的一刻,无论你在你自己的领域里多成功,都会一瞬间主动跳下神坛,失去距离带来的神秘感。

——你要录综艺?为什么?

——公司安排的。好像叫飞行嘉宾,录三天两夜,慢综艺,说是挺轻松的。

这年头哪有什么慢综艺……真人秀竞争激烈,为了博眼球什么做不出来,艺人又辛苦又心酸,哗众取宠就为了能在热搜上多刷几次脸……

——你看过他们之前的节目么?

——没有,听说就是在海边钓钓鱼,生火做饭什么的,住在自己搭的帐篷里,跟露营差不多。

乔郁绵私心觉得不妥当,他觉得古典乐演奏家即使要上节目应该也是轻轻松松的访谈类。

可看到露营两个字时又犹豫,也许安嘉鱼真的需要一个不同的环境放松心情呢,毕竟他这些年太拼命。他没有流量之忧,不需要对节目组和观众无底线的妥协,演奏家的身份也更受到一般人尊敬。

况且经纪公司一定也有更全面的考量,哪里轮得到一个外行人来指手画脚。

——去之前有时间的话,还是看看往期节目,一切小心。

李彗纭住院一周,病情好转后被送回了疗养院。

医生说她的吞咽能力退化得厉害,需要好好做练习,不然呛咳会时常发生,肺炎对于痴呆症晚期患者来说是致命的。乔郁绵白天上班,下了班还要隔三差五往疗养院跑,其他事都暂时搁置,包括……他跟安嘉鱼那临门一脚。

奇怪的是,最近安嘉鱼变得异常安静,录完了节目也有几天了,却一反常态没怎么做声。

他们偶尔发消息,字里行间也少了些随意,多了些顾虑。那一吻过后,他们不单没有任何进展,距离似乎不进反远。

乔郁绵有些困惑,以至于开始怀疑那些亲密究竟是不是安嘉鱼一时冲动,他们分别太久,其实他早已不清楚现在的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了。

是不是……以艺术家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方便有一个同性的恋人了?万一事情曝光对他的事业有负面影响吗?经纪公司会不会阻止?他的家人会不会不接受?

“喂……想什么呢。”苏芮可在他眼前晃了晃装衣服的纸袋,“今天不直播了,抓紧多录两期Vlog素材让她们剪,保证过两天你出差之后,我们官微可以照常发。”

“嗯。”

“啧啧,心不在焉的。”苏芮可跟到洗手间门口,“你最近跟安嘉鱼怎么样啊?死灰复燃?”

“没有……没怎么样。”他迅速换好薄荷绿色短袖衬衫,推门出去。

女孩盯了一眼他的领口,“大哥,再解开一颗吧。春天来了,发点福利。”

乔郁绵低头看了看,听从上司的建议解开了第三颗扣子,V字开到了胸口,反正外面还要套围裙,毫无走光风险。

“嗯嗯对,就这样。”苏芮可咂咂嘴,“真的是,你一男的长这么白干嘛……”

乔郁绵没在意她说了什么,按部就班整理花材。

打花束对他来说是工作,同时也是一种精神放松。最近鲜花农场那边的问题渐渐多起来,内罗毕三月中旬开始是长达三个多月的雨季,排水,灰霉,预防感染的问题接踵而至,他要及时赶过去,保证供应的源头不出问题,而且那边的同事反应最近有不少不明组织打着环保的旗号,常常干扰他们的正常出货……

他没太多时间思考生活琐事,只是在工作之余时常回想起那句略带哽咽的埋怨——他说要分手,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

出发前,例行公事,他发了一条工作群组可见的朋友圈:内罗毕出差两周,时差五小时,任何紧急事务请联络XXXXX。

而后又发了一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出差两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