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3/3页)

贺白慈这是在洋洋得意地质问舒棠:我们可以,你可以么?

舒棠声音很轻,问道,“你知道,浊气会让神觉得痛么?”

——会腐蚀他的鱼尾,让人鱼在潮汐之夜,在那个阁楼的地板上痛苦地呻吟;会侵蚀他的神志,让他忘记很多事,让神失去自我,连小儿都可以戏弄。

不是说很爱他么?

你知道他会痛么?

贺白慈大声反驳道:“我们愿意为神献上一切,只要神需要。”

舒棠感觉到了自己心中愤怒的小火苗在燃烧,烧得她眼睛通红一片。

她想起了被仇人愚弄的神明,想起了不得不雕刻仇人的名字,以防止自己忘记的神明,走到半路,忘记回家的路的神明……他们就是想要神变成那个样子,然后就可以掌控、愚弄神。

舒棠愤怒过后,她却不傻,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你们为什么这么相信神百年内就会被浊气吞噬?”

贺白慈似是而非道,“这是神的宿命,被浊气侵蚀的神明,都会走向堕神。”

舒棠直接跳下来,把东西给一脚踢翻了。

——狗屁的宿命。

“我不会让他被浊气吞噬,不会让他成为邪神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舒棠:我不是空气净化器么?我才不会让神走向那样的结局。

舒棠跑出了神庙,突然间很想、很想见到他。

可是看着黑气弥漫、大雨飘落的天边,舒棠又不想去给神添乱。

她有些低落地想回去重新回到神座上,乖乖地等着神回来,就听见了祝延的声音,“亲爱的。”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大雨的廊下,站着的神明。

其实神一进入神庙,舒棠就发现他的衣服换了,是一种很古老的样式的深红色宽袍大袖,有着繁复的、海浪的刺绣,衣摆很长,但是飘在半空中,不会挨到地面。

古中洲国,红色不仅用于婚庆,在隆重的祭祀、典礼上,也往往用红色。

舒棠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神明似乎发现了她突然间像是一只很黏人的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神明还是从善如流地将她提溜起来,朝着神庙里飘了进去。

舒棠问道,“都好了么?”

神顿了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却说,“都结束了。”

神其实心情很不好。

因为贺家豢养了很多海怪、竟然还从古书找到了制造浊气的办法,他们想要做的事,比神一开始的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他们将神迎回来,不仅想要让神只庇护他们一家,还想要喂养一只独属于贺家的,邪神。只要长长久久地用浊气供奉邪神,贺家永葆千秋万代不是问题。

然而供养一座邪神,会制造多少恶呢?

神明无法忍受这浓郁得难以化开的恶欲,浑身散发着厌世又暴戾的气息,可是看见了舒棠,就像是浑身的尖刺都软化了。

神恢复了平静。

神说,“亲爱的,我问出来了一件事。”

舒棠:?

神提溜着她飘到了神座前的香案前。

贺白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神直接将香案劈开,地砖也一齐被唐刀斩断。

整齐的地砖被掀起。

下面是一排的罐子。

打开一看,全都是浊气滔天的血灰。

舒棠震惊了。

她看向了神的鱼尾,捏紧了手心。

——原来他们很早以前就开始,谋算着将神供养成一尊邪神;也很早以前,就开始制造“恶”了。

以浊气供奉,神身上的浊气怎么会消散呢?

七百年醒来后的神太虚弱了,大部分时间都藏在神像里面沉睡,清醒的时间极少。

神可以杀了贺海翔,可以换一代又一代的家主。可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邪神,神留下了贺家,借助着神力维持清醒。

神厌世、避世,活着仅仅是为了不为世间增添浩劫。

可是神明也看不透这人心,原来贺家在神沉睡后的七百年里,就日日供奉着浊气——直到一场海啸将神像卷走。

神在这座香案前,看见了许多许多——

几百年前贺家的老爷子在神庙里埋下了第一个血罐子,老爷子说:

“既然是神的宿命,不如提前让神结束煎熬。”

几十年前的贺家家主,在香案前说:

“神不再回应我们了,生意不比从前好了,多加几罐子吧。”

十年前的贺英基,在香案前说:

“我们一定要重新迎回神。”

不久前的贺白慈说:

“神,我们可以为您做一切。”

……

地板一寸寸地开裂,那些血罐子一瓶瓶地炸裂开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里。

神提溜起了舒棠。

神明衣摆拂过的每一个角落,都陡然燃烧起来了大火,大火蚕食了帷幔、包裹起来了那座漂亮的神座、席卷了高高的木梁。

神竟然还在笑,是那种充满了毁灭欲的笑意。

神烧了自己的神庙、毁了自己的神座,从此不再做那个神坛上的神,神想做祝延。

暴雨也浇不灭这莫名而起的天火,它会将贺家的一切野心、深埋地下的罪恶全都烧干净。

神明和她一起走过了焚烧过的神庙,走过了残垣断壁,漂亮的绿色裙子和神明红色的深袖宽袍在的大火边溜走。

舒棠有时候真的觉得神真是个疯子啊。

——比方说现在火焰在燃烧,噼啪作响。

在烧红了一片的大火里,深红色宽袍大袖的神明突然间低下头,吻了她。

然后一边吻一边笑。

舒棠:?

舒棠:亲爱的,虽然很刺激,但是再不走,我们就要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