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众人瞩目的亲蚕礼以这样惨淡的结局收场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太子和高贵妃谋逆当场被诛杀, 靖王强逼陛下禅位,崔皇后以腹中胎儿求情……

回去京城的路上,人人都小心谨慎地闭上了嘴巴, 默不作声,唯恐惹到了銮车上的景安帝,招致帝王的雷霆之怒。

公主府的马车上,姜昭耷拉着脑袋,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今日可谓是一波三折, 她的身子先天不足, 又怀有身孕,早早地就累了。

不仅身体很累很疲倦, 心里也闷闷地提不起来劲儿。

倚着马车的车壁, 她垂着眸子,无精打采地盯着脚下精美的地毯看来看去,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有然来。

这时, 马车停了一下,车门忽然被打开的轻微声音让她从低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看过去, 没有意外, 来人是她的陆表兄。

黯淡无光的眼睛亮了一下,姜昭软软地抬着自己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陆照。

“伤心了?”陆照俯身上前,主动地将她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肩上, 然后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修长的手指为她捋了捋头发,缓缓地在她的后背揉了几下。

姜昭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低声呢喃,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那样做。”

她将脑袋埋在陆照的怀中, 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闷闷的鼻音。

陆照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姜昭口中的人是谁,也知道她为何伤心。

“其实,只要他沉得住气,太子和高贵妃倒下,过上几年,舅舅说不准真的会将储君的位置给他。”姜昭想到靖王被押走的时候看她的那个眼神,心中很难受。

某些时候,她是能够理解靖王的。曾经她看着自己孱弱的身体心中也生过恨,恨那个人为什么是她,恨所有同情怜悯的眼神。

“崔皇后有孕,靖王有此一举并不突兀。多年筹划很可能为一个尚在母亲腹中的孩子做了嫁衣,任是谁都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陆照感受到怀中小郡主低落的心情,掀了掀眼皮,开口为她解释。

事实上,即便没有崔皇后腹中的这个孩子,景安帝也不会立刻封靖王为太子,上一辈子不就是如此么?

“陆表兄是什么时候知道靖王也要谋反的呢?都没有和我说。”姜昭在陆照的怀中抬头,有些哀怨地看着他。

她没有将靖王的心结说给陆照听,反而先一步怪上了陆照瞒着她。

陆照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垂头看她,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姜昭慢吞吞地将目光收回去,才轻声开了口。

“靖王很早就在朝中布局了,我在东海时就察觉到了他的身影。收留了忠和乡君的含烟就是他的人。”他提到含烟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说到自己被流言诋毁的那次。

陆照的语气稀松平常,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含烟在东海时故意接近我,我曾试探过她,并未发现她对我有意。除此之外,那便是受人指使。应该是端午节那日,靖王看出了你我之间的端倪,先是将我贬谪到东海,又是安排含烟抹黑我的名声。”

“他不想我与你接触,却暴露了他在东海的布置。之后我与你成婚,他一反常态地沉寂,停下了针对我的手笔,加上崔皇后有孕,我便猜到靖王将会有一次大的爆发。”

“亲蚕礼明明白白是陛下给太子和高贵妃作的一个局,但同样对于靖王而言,这也是一次再好不过的时机。”

“先前我与靖王的部下罗将军共事过一次,关系不错,从他那里发觉靖王多次与军中将领见面后我便进宫将猜测说给了陛下知晓。陛下安排简指挥使率兵提前到京郊行宫,我则去见了罗将军,同他说了几句话。”

陆照轻描淡写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眼神淡淡地掠过姜昭的脸。

“但我也有失算的时候,我没想到靖王在那么紧急的关头先会去找你。”他话锋一转,沉下了声音。

姜昭的眼睫毛颤了颤,开始有些心虚了,陆表兄先前被多次针对是因为她,他也知道靖王之前和她关系……

“因为那个时候,是我陪在他的身边,他一直都放不下。”姜昭抱紧他,低低地吭声。

她和陆照说,崔皇后被关在长信宫的那些年,靖王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受了很多欺负,可他只能隐忍。

“我有了陆表兄,他却困在过去出不来了。”姜昭亲昵地用脸蹭了蹭眼前男人的胸口,去听他让人安心的心跳声。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靖王?”陆照凝视着她,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压着的一个问题。

闻言,姜昭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头抓着他的袖子紧了紧,却也没有隐瞒,将曾经发生的一件事说出了口。

靖王从前有一瞬间是想要杀了她的,她很早之前就知道,没有告诉任何人。

从她口中听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陆照低头,薄唇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含着心疼与怜惜。

那个时候小郡主还是一个尚在稚龄的单纯小姑娘,却直面了最深沉的恶意。

陆照吻上来的时候,姜昭的眼睫毛颤了颤,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闭上眼睛,她慢慢地睡着了。

这一日,姜昭很累很累了。

***

太子谋逆当场被靖王斩杀、靖王强逼陛下禅位、崔皇后有孕,无论哪一件拎出来都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大事,不少人庆幸亲蚕礼的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

回到京城的这一夜,很少有人能安眠。太子和高贵妃谋逆,背后势必不可能只有高氏一门支持,连根拔起的话,京城又要迎来一次腥风血雨。此外,同靖王一起的将领被关在大牢,陛下又该如何处置?是抄家还是灭族?

次日一大早,以严问为首的朝廷重臣在景安帝的面前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这些疑问。亲蚕礼他们虽然没有去,但事情的首尾已经深熟于心,亲蚕礼上发生的事情若不妥善处置,定会动摇朝纲。

“太子和高氏已死,着礼部选个日子,以庶人之身葬下。至于高家,教唆太子忤逆君父,私自交易铁器豢养私兵,罪不容恕,三代以内尽斩,九族不得为官。”

“其余凡依附太子者,一律以谋逆之罪论处,抄家流放,三代之内不得为官。”

面对严问等人的询问,景安帝沉吟了片刻冷声开口,目光扫过底下的臣子,不出意外,他将这件事交给了简知鸿去办。

经历了太子和靖王两遭,景安帝更加信任玄冥司,其他臣子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唯有玄冥司,至始至终都对他忠心耿耿。

景安帝不禁想,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让盘奴任玄冥司的月使,他对玄冥司可高枕无忧。

“陛下,靖王以及那些跟随他行事的将领您要如何处置?”严问毫不意外景安帝只对高家下了狠手,去年和今年朝堂的变动太剧烈了,若再死一批人,很可能会动摇国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