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诸萦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破坏了这个时代本该有的历史进程,反而使庶民们受苦。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偶尔浮现,望着如今愈发富庶的卫国,还有热闹安逸的郢城,便连长街中的庶民,神情也比从前多了些发自内心的高兴。

能有这样的繁华,应当出不了事的。

诸萦安慰自己道。

这样杞人忧天的念头,仅仅在诸萦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她很快就转移注意力,摸了摸靠近自己的小纸人,比起担忧这些,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想想如何前往海外。

他们的神明体系,乃至长相,都和这里毫不相同。诸萦去了,不管是作为神明,还是作为普通的人,恐怕都有难度。

因为这里虽然和诸萦那个时代的历史记载有出入,但文化习俗大体是相似的,她忽悠起人来,也能事半功倍。

但海外不但和这里的风土人情不同,诸萦上学学习的时候,几乎也没有看到关于这个时代的海外的历史。

或许有,但也不过是一笔掠过,诸萦自己也没有印象。

她最好能趁如今尚且空闲,好好的做准备,免得到了那边,出了事故,虽然若是不对,诸萦大可以用上瞬移的技能。

但若能一帆风顺,自然是最好的。

诸萦一边饮着小纸人递上来的水,一边思考着去了那边可能会有的意外,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世间岁月悠悠,转眼间便过了四季春秋。

有的人还是正当年华,有的人日渐老去,而诸萦,永远不会因为时光的逝去而发染霜色。

她的面容没有一丝半许的不同,但心境却愈趋平和。

许是神女做的久了,在人前不能沾染凡俗,人后亦对诸事渐渐平淡。

可与诸萦心境不同的是整个卫国,它已经从昔日的蛮夷之地,变做天下间最为兴盛的诸侯国。

卫国的公子桓珩,遵循神女之意,造福百姓庶民,使他们冬日能用上暖和的棉衣,不受寒冻之苦,还能有省力的农具,不少的农具上都有铁,在其他诸侯国或许想都不敢想,但卫国的铁器价廉,若是攒上一攒,即便是庶民也能买得起。

最为重要的是,这两样东西,卫国亦以并不高昂的钱币贩卖与其他诸侯国。

其实卫国亦可以抬高起价,数倍贩之,但桓珩没有,一来,利重便易惹人垂涎,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二来,则是因为诸萦,诸萦不止一次言说过,愿使天下万民安居,得而温饱,此为她来凡世的缘由。

桓珩处理政事已久,自然知晓,若是棉衣价贵,恐怕寻常庶民压根买不起,更莫说冬日御寒。

诸萦眼中的百姓庶民,并不仅仅只有卫国。

所以桓珩并未多加犹豫,便召集了众臣,商议如何能使棉衣以及带有铁器的农具不那么高昂,至少是庶民们也能企及,但又使卫国受益的。

不论其间的利益几何,但对于卫国而言,仅凭这两样,就足够使卫国日趋富庶,又使郢城渐渐成了天下最为富庶之地。

不仅是如此,更因为桓珩力排众议,开了以工坊招揽庶民女子的先河,她们手中有了钱币,自然地位日益升高。

原先的郢城,虽然女子也可以在街上行走,但寻常商贩却极难寻到女子的身影。

有了工坊后,常能看到成群的女子结伴入工坊纺织,面色昂然,眉眼自信洋溢,说起话来也不同往日的低眉顺眼。

受这样的风气带动下,商贩中也渐渐出现了女子,甚至有女子掌管铺面。

若是从前,主家无子,往往是招婿,再由所招的女婿打理铺面,如今却是未必。

或许招婿,但却变成了女儿堂而皇之的打理家业铺面,而女婿很少能越过其去。

卫地原先是民风彪悍,渐渐变做女子彪悍,打理家业,农桑织布,样样皆可。

若是在卫国的都城郢,瞧见街上有女子拿着擀东西的木杖,气势汹汹的高声责骂丈夫,实属寻常,路人至多围着指点一二,却无人敢上前阻拦,而女子的丈夫,则会被她训斥得抬不起头。

受郢城影响,作为都城,这股悍勇的风气,很容易感染相近的城池。

但大抵是随着能由女子做活的工坊传去的。

因为手中握有钱币,说话声自然大了不少,腰杆也能挺得笔直。

以夫为天?

那便是笑话了。

故而,除了富庶,彪悍的女子也成了卫地一绝。

但对于这样的改变,诸萦却是十分满意的,甚至期盼这样好的风气,应当传至其他诸侯国。

只是难度颇大,并不是每个国君,都能有桓珩的开明。

他们或许也向望兴盛,向望繁华,但更愿意维持男子的威势。在这个由奴隶社会渐渐变做封建社会的时代,男子屹立在绝对的优势上。

这样根深蒂固的思维,是诸萦轻易难以动摇的,她只能尽自己所能,渐渐改变。

这一日,桓珩如往常一般拜见诸萦,但他却没有立刻告退,而是耽搁了一会儿。

诸萦看桓珩的举止,便能猜测出应该是有要事。果不其然,桓珩向诸萦说起了关于兴建引水渠一事。

而令诸萦有些称奇的是,引水渠竟然是由成雎向桓珩提议的。

成雎原先是陈国的嫡长公子,后来被驱逐出陈国,恰逢望江大水,连淹两城,是诸萦亲手救下了他,又为他开解心结。

后来,诸萦便将其交给了桓珩。因为桓珩行事一向妥帖,所以诸萦也未曾过问成雎被送往何处,做了什么,桓珩是如何安顿他的。

但诸萦没想到,时隔数年,再听到成雎的名字时,他已钻研工事甚深,甚至能向桓珩提出修建引水渠一事。

早在当年望江淹城后,诸萦便向桓珩说过,若想除此患,修堤建渠治水,必不可少。

桓珩其实一直记得此事,但苦于卫国国库并不充盈,寻常工事也就罢了,一旦涉及治水,便犹如无底洞一般,怕就怕将钱币人力送去了,却只能修到半茬,之后就只能苛待庶民,才能继续修建。

若是如此,实在是得不偿失。

一直到如今,才有余力。

但治水从来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并非有充足的钱币便能做到。

而当日桓珩从诸萦手中接过成雎后,他亦想过该如何安顿成雎,最方便的不过是为成雎赐下爵位,予以清闲的职位。

毕竟在诸侯国间,受到母国驱逐,不得不逃往其他诸侯国,最后又在其他诸侯国任职,甚至因为才德过甚,而助所居的诸侯国良多,最终借势归国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桓珩对成雎的安顿,乃至予以封邑,都丝毫不觉得为难。

可他还是决定先问过成雎。

出乎桓珩意料的是,成雎不愿离去,只愿待在此地。

陵城一贯受大水侵袭,庶民困苦,难以果腹不说,甚至有性命之忧。成雎亲身经历了一遭,非但没有生出退却之心,反倒想要为陵城的庶民们解去这一忧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