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但既然有人是陈王的拥趸,那么自然也有人与陈王不对付。

席位在右,正巧与陈王相对的另一个王侯,他两鬓霜白,十分清瘦,没有陈王的魁梧身壮,但年老的身躯却丝毫没有令他在面对陈王时落了下风,浑浊昏黄的眼睛里折射出的是令人不敢小觑的睿智。

他是吴王,吴国富庶,数百年间在诸侯国里皆是大国,恍若一个庞然大物,不知吞并过多少个国家,又冷眼瞧着那些曾经强盛的大诸侯国势弱,而小诸侯国崛起。

比起身为‘新贵’的陈国,吴国即便眼下瞧着略逊一筹,可谁知晓这个国家有着怎样的底蕴,在动荡的诸侯国间几经跌宕,留下过多少传奇。

即便是眼前这个身为吴王的老者,就不是普通人,他年少继位,手腕强硬,坐了几十年的王位,极为擅长权谋平衡之术,纵使吴国上下贵族势力盘根错节,可那些人在他的手底下,被压制得根本生不出什么乱子。

吴王一出言,便是一针见血,面上明明带着笑意,但眸底锐利,意有所指,“吾听闻陈武卒英勇精炼,没料到陈王竟也是如此,殊不知今日所在非陈国,此间主人亦非陈王,若‘豪迈’过了头,只怕是失礼了。”

果然,这些唯我独尊,惯于施令的人是不该凑在一处的,否则难免谁也不服谁,更遑论有些诸侯国,本就是百年积怨,莫要说君主,彼此国中的庶民见了,都要往对方身上啐唾沫。

眼看着气氛有些偏离,隐隐间,各个诸侯常年积威而来气势,快有盖过诸萦的趋势,竟有些喧宾夺主了起来。

然而诸萦只是看着底下的人,嘴边含笑,仍是不说什么,就静静的观赏着这些人的你来我往。

在诸萦的有意放纵之下,这些诸侯们竟也一时大意,沉浸在素日的积怨中,彻底偏离了今日是为宴请诸萦神女的目的。越来越多的诸侯附言,你一言我一语,好生激烈热闹。

尚且还清明些的,却是卫王,他纵使一贯自私,脾性里有些唯我独尊,可是受神女身份高不可侵的影响久了,脑海间,下意识的便惧怕诸萦,言行间处处小心恭敬,毫不敢生出一丝半点的不敬。所以他最是着急,因为察觉出了这些人的不妥之处,生怕自己也会被迁怒,有心制止他们,又怕自己冒头了,反而让神女记住自己,计较时一并算上。

一直到这些王侯们的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到了极点,几乎所有人都参与进之时。

诸萦她,动手了。

她掩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微微一动,脑海中想着施放技能。于是一瞬间,殿中的所有人,乃至正在斟酒的人,溅起的酒水,尽皆静止。

偌大的殿中,没有半点声响,一片寂静如水。

唯有诸萦,她仍旧像方才一般,举止自若,嘴边扬着清浅笑意,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斟了酒,悠哉游哉的饮了口,然后才移开目光,望向众人,语气似揶揄似含笑,“诸位,舍得清静了?”

诸萦的瞬间静止技能,虽然是令事物恍若停止,但实际上,人还是能清醒着,并感知一切。换言之,即是他们能感受到自己完全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连眼珠子都难以眨上一下,可原先目光能及之处,依旧能瞧见,双耳同样能闻物。

也就是说,他们看着面前的人都同自己一般无法动弹,但余光却能瞥见泰然自若,举止闲适,慢悠悠饮着酒的诸萦,以及她似珠玉相碰一般清脆的声音。

明明语调中没有半分恼怒气急,反而似悠悠然的说笑,可是落在这些人耳中,却在心里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他们方才究竟是怎么敢的,竟然在神明面前放肆。此时想起来,莫说他们作为王侯身份如何贵重,其实都只是凡夫俗子罢了。

这般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操控的滋味,实在太过难受,仿佛性命亦掌握在对方手中,杀了他们,对身为神女的诸萦而言,易如反掌。

祭祀大礼之时,他们虽也感受到了来自神力,顷刻间便可死而复生,治愈数万人的震撼,可当时他们站于前方,并不受那些庶民的推挤,除了险些被墨者瞿洁刺杀的赵王,他们说是毫发无伤也不未过,震撼归震撼,又哪及此刻性命皆系于一人之手,来的深切恐惧。

尤其是,诸萦还以那般闲适的姿态,面容含笑,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天晴一般随性,她越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便越是让这些素来尊贵惯了的王侯们心生恐惧。

说完方才的那句话,诸萦便自顾自的饮酒执箸,就如同看不见眼前这些动弹不得的人一般。良久,诸萦的施加的静止技能才慢慢消散。

发觉自己可以动作的王侯们,一面欣喜若狂,一面却不敢再动作,彼此间大眼对小眼,谁也不肯开口,生怕触怒诸萦。即便是方才谈笑风生的陈王与吴王,此时虽不至于两股兢兢,彻底失态,但是面色都颇为凝重,十分难看。

很显然,纵使是这些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们,也被诸萦的这一手给震慑住了。

恐怕此时不论诸萦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诸萦抬眸扫了他们一眼,轻声一笑,“既是宴席,怎不见尔等执箸。”

诸萦的话一落,这些王侯们便纷纷执箸,动作僵硬的吃了起来。只不过,这些珍惜的佳肴,此时此刻,吃起来味同嚼蜡,连咽都难以下咽。

看见他们配合的吃起来,诸萦也没有露出得意自满的神色,态度仍同之前一般,悠闲自在,就仿佛察觉不到殿内诡异的寂静氛围一般。

突然间,诸萦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柔荑般细嫩白皙的手点了点正在为她捶腿的小纸人的脑袋,言笑晏晏,“席间无趣,去,为吾助助兴。”

小纸人立刻明白了诸萦的意思,迈着小短腿,哧哧赫赫的蹦跶到了大殿中央。其他几只小纸人互相瞅了一眼,叽叽喳喳商议了一番之后,也都连忙跟了上去。

一群小纸人将先头最早上去的小纸人围在中间,簇拥着那只小纸人,欲要为它做伴舞。还有两只小纸人则跑到大殿一侧的编钟底下,想要伴奏,因为小小的一只,有些够不着,所以一只小纸人动作麻利的爬到了另一只的上方,两只小纸人时而一叽,时而一喳,配合的极好,一曲流畅欢快的乐声竟真的被奏出。

而那厢欲要跳舞的小纸人也准备好了,不知它们从何处掏出来的小草裙,貌似还是纸质的……

然后,随着咚的一声,最中间的小纸人一个扭屁股,动作了起来,甚至还突然转头朝诸萦晃脑袋,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诸萦仍旧敏锐的察觉出,这或许是一个回头杀,如果小纸人们有具体的五官的话,则大概是回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