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巴星人的大礼(第2/5页)

满屋的人都笑,说陈三爷人老心不老,越老心越花。三爷不管别人咋说,一个劲儿央告我:“柱子我是认真的,你给那个啥子星人说说,让我先年轻60岁再长生,行不?哪怕年轻40岁也行啊。”他还威胁我:“柱子,他们要是不答应,赶明儿丢豆豆时(村里投票是往碗里丢包谷豆)我可要投反对票。”

我答应一定把他的意思转达给格巴星人,他这才高兴了。这时明山家娃崽来喊我,怯生生地说:“柱子叔,我爹想让你去一下。”

我立马跟他去了。明山是我朋友,年轻轻的得了肝癌,已经没几天活头。他家的情形那叫一个惨,屋里乱得像猪圈,一股叫人想吐的怪味儿。明山媳妇在喂男人吃中药,这半年来她没日没夜地照护病人,已经熬得脱了相,蓬头乱发的,也没心梳理。明山躺在床上,脸上罩着死人的黑气。我一看他的脸色心就凉了,这些年我送走过几个死人,有了经验,凡是脸上罩了这种黑气的,离伸腿就不远了。我尽力劝他,说咱们马上就要长生了,格巴星人说,长生后所有病都会“不治而愈”。明山声音低细地问:

“国柱,啥时候投票?我只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的那个眼神啊,我简直不敢看。人到这时候,谁不巴着多活几天。格巴星人让我和李隽说服大家接受长生,估计得半年时间吧。依明山的病情,肯定熬不过半年了。看着他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我揪心揪肺地疼。要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长生,他病死也就死了;现在,所有人都能长生,他却眼瞅着赶不上,心里该多难受!那就像是世界大战结束时最后一颗子弹打死的最后一个人。我只能说:“我尽量抓紧干,催格巴星人把投票时间提前,明山你可得撑到那一天啊。”我坐在病床前和他聊了一会儿,告辞要走时,明山媳妇可怜巴巴地说:

“国柱你再留一会儿吧,和明山多说几句话。你来了,他还能唠几句。这些天他尽阴着脸一声不吭,咋劝也不行,这屋里冷得像坟地一样。”

这番话让我心里也“冷得像坟地一样”,不过没等我说话,明山就摆摆手:“让国柱走吧,他有正经事。我还指着他把投票提前几天呢。”

我劝明山放宽心,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就回家了。

明天有专机接我和李隽到电视台接受采访,全世界人都要看实况转播,这是格巴星人安排的。我心里很怵,咱这号人从没上过大台面,等对着摄像镜头时,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吧。好在有李隽,那女人肯定能说会道,不会冷了场子。晚上我和翠英睡床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算起来自打我从飞船上回来,家里就没断过客人,还没逮着机会和她好好聊呢。翠英当然举双手赞成长生,用不着我做啥说服工作。她搂着我兴高采烈地说:

“柱子,这事是不是真的?我咋老担心这是一场梦呢。长生不老──这是神仙才有的福气,秦始皇还轮不上呢,没想到一眨眼就来了。现如今你已经成神仙了,我也马上要成仙了,连咱们的儿女也跟着要成仙了。正应着一句古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说是不是?”

我没说话。她正在兴头上,我不忍心泼冷水。她看出苗头,坐起身子看我:“柱子你咋半天不说话?你有心事?”

我小心地说:“今天去明山家,他央我去催格巴星人快点投票,快点对咱们做长生手术,他怕是熬不了多久啦。”

“提前是好事嘛,我也巴不得明天就变长生呢。”

我不由得叹气。我知道自个脑子笨,可翠英比我更少根弦。我说:“翠英,你咋没想到你肚里的孩子呢。你才怀上两个月,还得七八个月才能生,可格巴星人说过,要想长生就得答应一条:再不能生儿育女。”

“肚里已经有的孩子也不准生?”

“不准,只要是投票通过以后,从那天开始要一刀截断,一个也不许生。”

翠英压根儿没想到这一点,愣了。愣了很久,她非常坚决地说:“那我就用剖腹产,赶在投票前一天去手术。我知道,四五个月的胎儿就能活。”

“可是,要是明天就投票呢?按明山的身体,他巴不得明天就投票。”

翠英呆住了。她当然不忍心说:别管明山,把投票时间尽量往后推一点儿。要让她放弃肚里的孩子,是门儿也没有的事情。她就这么光着身子坐在暗影里发呆,半天不说话。我不忍心,拉过被子盖住她,劝她: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尽量催格巴星人早点让大家投票,可是再快也在两三个月之后。60亿人哩,你想哪个人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商量起来肯定快不了。等两三个月后,剖腹产就能做了。”

翠英这下高兴了,抱着我猛亲一通。我知道她的心思:这下子孩子可以保住了,也不用在良心上对明山欠债。俺俩钻到一个被筒里亲热一阵儿,说起明天和李隽去电视台的事。翠英说:“那个李隽我在河边见过,真漂亮,真风骚,嫦娥、七仙女也比不上她。柱子你可给我老实点,你俩一块儿来来去去的,你别让她给迷上。”

我苦笑着说:“你这不是瞎操心嘛!人家是啥样人,咱是啥样人,她能看得上我?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翠英撇着嘴说:“那也说不定。别忘了,如今这会儿,世界上就你俩是已经长生的人,那叫什么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是说门当户对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喂,鲁国柱你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已经存了这个贼心?要不你能说得恁顺溜!哼,门当户对!”

“呸,呸呸。真是娘儿们心思,我要真有那个贼心,还会操心把投票提前?要知道,投票一通过,所有人立马都长生了,世界上就不会只有我和李隽门当户对了。”

翠英想想我说的在理,放下心,咯咯笑着钻到我胳肢窝里,很快睡着了。我却有点睡不着,说来惭愧──翠英真是个憨女人,她不该说那番话的,那番话真勾起了我的贼心。我当然知道这点心思不好,很卑鄙,搂着自家女人想另外一个女人。可是,想起李隽小巧的涂着红指甲油的脚,两条细溜溜的长腿,颤颤悠悠的胸脯,我止不住地心痒难熬。格巴星人为啥在60亿人中独独选中俺俩,兴许俺俩真有点缘分?要是这会儿怀里搂的是那个妖精……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走上邪道了。正在这时,怀里的翠英惊叫一声醒来,两眼直瞪瞪地看着我。我心里有点打鼓──莫非她真猜到了我的“卑鄙心思”?我问:

“翠英你咋啦?一惊一乍的。”

翠英说她做噩梦了,梦见她生了,是个闺女。可是一生下来格巴星人就来了,要把闺女的肚子割开,说要动手术,让她永远不能生育。翠英紧紧拉住我的胳膊,难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