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4页)

璇玑最终被困在方寸之间的剑阵中。

纵使有千年底蕴,可她的诞生属于被裘桐强行拔苗助长,十年间,招式全靠自己瞎胡闹似的摸索,即使有海量的妖力做支撑,在真正大开大合的杀招面前,也不可避免地走到难以为继,捉襟见肘这一步。

只是这场战斗结束得远比薛妤想象中的快。

她站到璇玑跟前,与那双因为生机消逝而显得灰暗下来的眼对视,很浅地皱了下眉:“璇玑。”

璇玑眼珠蓦的动了一下,一会犀利,一会迷蒙,半刻钟后,才缓慢眨了下眼。

她身上妖异的火炎开始逐层褪去。

“她与臣过招到后半段,突然收了力道,将多数力量藏于体内。”溯侑望着这一幕,默不作声收剑,清声补充道。

薛妤了然,她看着璇玑那张娇俏鲜嫩的脸,抿唇开口:“裘桐烧毁了飞天图。”

真身都毁了,图灵必死无疑。

璇玑看着她,指尖突然凝出小而薄的一片布帛,布帛像是被小心从古画上裁剪下来的,边缘十分工整,上面描着一只湖蓝色的蛱蝶。

薛妤看着那一片布帛,一时失语后,眼中现出一两分浅淡的笑意,道:“还算留了一手,不笨。”

像飞天图或字画这样的灵物,生命和本体休息相关,可跟别的精怪不同的一点是,他们能化为画中的任何一个完整生灵,或一棵草,一株树,亦或者是一只蝶。

比如那只在薛妤面前堂而皇之出现又消失的月狐,亦是画中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的情形,璇玑提前裁下真身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除却灵力骤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外,也算夹缝中逃生,留了一线退路。

璇玑眼神几乎黏在薛妤脸上。

她生得这样好看,说话声音还这样好听,玉一样,又冷又温柔。

相比之下,裘桐那些强行挤出来的温柔都褪去了颜色。

璇玑的移情别恋,来得快而迅猛,并且很快不满地皱眉,想起她真身被烧毁这件事。

裘桐答应过她,即便是死,也会让她如盛开的明艳的花朵般退场,保证她阖上眼的前一刻,都是漂漂亮亮,天仙般的耀眼勾魂。

他让她失控,然后骗了她。

璇玑略有些冷淡地伸出只手,从伤口上淌下来的血捏了团真假参半的血气出来,用体内残存的力量包裹着送下去。

果真,一路毫无阻拦。

龙息很活跃,很开心,裘桐好似也很满意,嘴角蕴着胜券在握的笑,璇玑于是出手抽了龙息的一缕精华。

啪嗒一声,龙息裂开了。

这下,璇玑也满意了。

出手做完这些,璇玑体内的妖气如潮水般退却。

很快,她腰肢软下去,衣裳没了骨架与皮肉的支撑,只剩个空壳,从那盛大的华服中,一只纤细的湖蓝蛱蝶翩然振翅,径直落在薛妤的发丝上,趴着不动了。

薛妤微愣,伸手触了触鬓边那只只有指尖大小,灵光熠熠的蝶,感受它萎靡的沉寂下去的气息,道:“要陷入沉眠了。”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灵蝶动了动翅,整个空间的灵力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聚拢,而后化为两道流光,一前一后点入薛妤和溯侑的眉心。

光团氤氲,烟雾团团炸开,一层厚重的雾气在薛妤面前拨开。

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人间。

六月骄阳似火,空气中热浪滚滚,湖畔路边,垂着的杨柳枝上,知了一声接一声地叫,荡出悠长而绵久的回声。

一座小城池的镇上,因为山那边的山上连着建了两个小门小派,周围还算有点人气,住了十几户人家,和大城池有声有色的富庶生活比不了,好在邻里邻居相处和谐,很有一番平淡的滋味。

一日,两个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人停在山涧间,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抹了把脸,因为天气太热,忍不住露出了头上的犄角,他看向抱着半大孩子的幽灵鬼魅似的女人,极为不满地道:“让你将他丢了,原本以为是多纯净的血脉,结果呢,半妖半鬼,我们自己都是怎样的处境了,还管得着他?”

“烦死了,六月天,一个什么用也没,一个连太阳都见不了,东躲西藏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女子有些迟疑地抬头,露出脸上大面积的鬼纹,她皱眉看向怀里不吵不闹,睁着一双圆溜溜眼睛的孩童,到底心软:“可毕竟都说好了。”

她顿了顿,颇有顾忌似的四处看看,压低了声音含含糊糊道:“毕竟,这都说好了,是……是我们的孩子。”

“他才半岁不到。”

男妖面色嫌恶地摆摆手,高声道:“你别咒我,我能生出这样的杂种?!”

女鬼被他吼得身躯一震,却见下一刻,男子对上她怀中孩子那双目不转睛的眼,顿时一阵火气,说不出是恼羞成怒还是什么,一把见他夺过来随意丢到溪边的草丛中,拉着女鬼扬长而去。

半晌,女鬼又跑回来,她神色不忍地给雪肤乌发的小孩唇上沾了点水,又使了个聊胜有无的小术法,将一块锦布似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他小小的衣裳中,狠心道:“别怪我们,我们也没办法。”

没过多久,一对相伴前来砍柴洗衣的夫妇发现了男童。

他们踟躇不敢上前,因为男童周围围绕着一团淡淡的光晕,那光并不纯粹,死气森森的,邪得很。

一看便知不是人族的孩子。

兴许女子天生心软些,眼看他哭哑了嗓子,不由壮着胆子上前看了一眼,一看,心便颤了颤。

“这孩子,模样生得好。”梳着妇人发髻,面色隐现温柔之意的女子拉着身边丈夫的衣袖,道:“怪可怜的,这世间怕是只有那些东西能干出这样的事了。”

“走罢,走罢,别看了,这孩子我们碰不得。”男子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柴也不挑了,一心要拉着妻子回家。

“诶。”

女子一步三回头,在听到身后孩童啼哭时忍不住地转了下身,又拎着裙摆上前,试探性地放了根手指到小孩跟前,下一刻,粉雕玉琢的娃娃伸手抱住了她的手指。

那一刹那的心软,女子将他带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也不过是小两间的茅房,家中破烂,但收拾得整洁,女子给酣睡过去的小孩喂了两碗米汤。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孩的存在很快瞒不住邻里,别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很快长大,长高,开始念书启蒙,唯有男孩几年如一日不变模样。

他是格格不入的怪胎。

男孩在七岁这年,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溯侑,这是夫妇两生女儿时一时高兴给他取的,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只听人随口一提,便拍板定了这个名字。

而在这之前,他被人叫做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