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傅灼回了侯府后, 直接就先回了修竹园。吩咐了下去让准备热水,他要沐浴后,便亲去了衣橱旁挑选衣裳。

他从前只着暗色的衣袍, 因能衬托出他冷厉的气质。后来被说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后, 他也认真反思过。总觉得被认为脾气不好, 除了因他天生气场冷僻外,在衣着扮相上也有一定的原因。所以之后, 他的衣橱中便渐渐多了点别的颜色的衣袍。

有月白色, 有水过天青色, 也有更显儒雅气质的云白。

目光一一在这几件后来得宠的衣袍上掠过后, 最终定在了那件云白纹镶滚金边的直缀长衫上。又再迟疑了几息后, 才最终做出决定,他伸手去够了来拿在了手上。

另外一边,净室里热水已经备好。傅灼身影出现在净室中后, 那些原在这里忙碌的女婢立刻蹲身行礼, 然后全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净室室内就只剩下他一人后,傅灼这才将云白的长衫挂在一旁衣架上, 他则开始自己解衣扣脱衣裳。案上焚着香, 他这些日子也实在是累了, 正好趁这会儿功夫小憩了会儿。待醒来, 已是一炷香之后,木桶中的水也渐冷了。

傅灼没多呆, 从浴桶里走出来后,擦了身子, 才又一件件换上新衫。

穿上衣裳出来, 又坐着由女婢伺候好梳冠后, 傅灼难得的对着镜子多照了会儿。他如今还没开始蓄胡须,所以几日不拿刀片刮一下下巴,下巴处就会长出点胡渣来。傅灼看了一会儿,又命拿刀片来,他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刮着下巴。直到收拾齐整,觉得再挑不出什么错后,傅灼这才大步离开修竹园。

出门前,他先去了老太太那儿一趟。老人家乍然瞧见这样穿戴的小儿子,忍不住“呦”了一声,然后从上到下将他好一番打量。

打量完后,才笑着问:“你才回家来没多会儿功夫,这会就又打扮成这样,这是要去哪儿啊?”老人家难免也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傅灼倒不瞒着,坦言道:“儿子去穗园一趟。”已经是未婚夫妻,大白日的见个面也不违礼数,他没什么好瞒着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乐呵呵笑了起来,故意骂他道:“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出门办差,一走就是十来天,如今好不易回来了,也不晓得多陪陪为娘的,反而要往外面去。”

傅灼顺势就挨着她老人家坐了下来,一副不肯再走的架势:“好,那儿子今日就多陪陪娘亲。”

见他这般,老太太反而开始撵他走去:“这么热的天,谁要你这一身火气的男子挨在身边。我正搁这儿纳凉呢,你可别来烦我。”又催他,“快去吧,再不去天都要黑了,你又得匆匆再回来。”

傅灼便又笑着顺势起了身,朝母亲抱手鞠躬道:“那儿子听母亲的,这就去。”

“去吧。”老太太笑眯眯的,这会儿她老人家已经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即将又要抱孙子的画面了。

虽说早有了孙儿,但那是大房大儿子的。小儿子这边,她也想尽早抱上一个。

庄嬷嬷一旁打量着她老人家神色,见她面上堆笑眼里欢喜,不免适时说了几句道:“余娘子同咱们五郎主可真是有缘分,从前您老人家还说要她做五郎的通房呢。谁成想,她心思不在这上,一心只想着赎身归家去。原以为,就此不会再有相见的日子了,可她如今竟又回来,还将要做五郎的夫人了。”

傅老夫人也感慨:“是啊,当初谁又想得到会是这样的呢?这也许……就是他们两个孩子的缘分吧。”提起缘分来,又想到了那道观里道长说的话,如今老太太不免越发觉得那老道士说得堆了。

“还记得那道观里的老道士吗?他说五郎会在二十五岁这年定下亲事,果不其然,这不就定下了么?看来,的确是我从前着急了些,不该不顾他的喜好,私下里搞出那么多的小动作来惹他烦。”又道,“亏得秋穗当年没能做成他的通房,否则的话,如今我到哪里去得个这样好的儿媳妇?”

庄嬷嬷说那些,原有点挑拨之意的。但见老太太不但不往她预想的去走,还满口皆是对那余娘子的夸赞,庄嬷嬷略有几分尴尬,再不好说旁的来,只能跟着一起夸。

老太太如今是没发现什么,但庄嬷嬷总担心春禾日后会说出什么。而春禾身后的人是那余娘子,所以,与其对付春禾,不如去对付余娘子。

可如何才能对付得了她呢?庄嬷嬷率先想到的便是在老太太耳边吹风。

那余娘子以那样的身份嫁到侯府来,仗的不过是五老爷的喜欢。可男人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说不定过些日子,也就淡了。而若届时再能叫老太太也疏远了她,那她的苦日子就不远了。

庄嬷嬷心中明白,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老太太之所以应下,一来是五老爷的确年纪大了,只要能有一门还算说得过去的婚事,她老人家都不会拒绝。二则,老太太是爱屋及乌,五老爷喜欢,她自然也就喜欢。但她老人家心中是真的接纳了这个儿媳妇吗?她看未必的。

若有更好的选择,又何必择这样的一户门第不登对的人家结亲呢?何况,那余娘子从前还是府上的女婢,日后传出去,也不好听的。

所以庄嬷嬷暂也不急,总还有时间的,日后再慢慢在老太太跟前见缝插针的煽风就是。

*

春禾听说府上五郎主过来穗园这边了,她立刻带着儿子过来请安。在这里瞧见这母子二人,傅灼是意外的。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他们二人起身,无需多礼。

秋穗之前不把春禾的事说给傅灼听,是因为不想他插手此事,想让春禾自己解决眼前的难题,逃出困境。而如今,春禾母子既已解脱,秋穗也就不再瞒着傅灼,她亲口把春禾同庄少康的事都一一说给了傅灼听。

傅灼听后蹙眉,端起了茶盏的手顿住,茶也忘了喝了,又放了回去,然后他问:“若没记错,当初庄家老三庄少康的婚事,是老太太一手做主的。如今,未得老太太首肯,他是怎么做得到的擅自给了放妻书?”

春禾挺怕侯府里的这位五郎主的,在他面前,她始终拘谨。这会儿见面他的质问,春禾早没了之前在庄家那儿的大杀四方的气势。

秋穗见状,忙揽过话来,她解释道:“那庄少康在外面养了个别的女人,庄家合起伙来欺负春禾母子,是我给她支的招,叫她同庄少康和离的。”

未婚妻亲自解释了,傅灼态度自然又不一样,他不免附和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但又问:“此事怎么没告诉老太太去?让她老人家替春禾做主。”

秋穗这才说:“你可知那庄少康养在外面的女子是谁?”傅灼一时未猜到,只看着面前未婚妻,等着她来给自己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