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世界(第3/14页)

索雷尔教授听得十分专注,他问:“你可以确认吗?不是错觉或是幻觉?”

“我想可以确认,索雷尔先生,我没上过大学,没有什么知识,不过我的神经很健全,不是一个妄想狂患者。”

索雷尔蹙着眉头,与志丽交换着目光。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他一时还难以接受。他有意放慢节奏,缓缓地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和职业呢。”

对方笑了:“噢,是我忘了介绍。我叫马高,儿子叫山提,你大概知道这是印第安人的名字,对,我是一个印第安人,在亚利桑纳州派克县印第安人之家当管理员。”

索雷尔沉思着。他觉得对方文化素质不高,说话不太连贯,但条理分明,显然不是一个精神病人。略为思忖后他说:“谢谢你打来的电话。你能不能来这儿一趟?路费由我支付……噢,不,不,”他忽然改变主意,“还是我们去吧,我想尽量保持你所处的环境条件,也许你们的特异能力与环境有关。明天我将派一个助手去核实,如果确实的话,我本人随后也去。请告诉你的电话号码和详细地址。”

志丽递过记事本和圆珠笔,他匆匆记下后说:“行,就这样决定,我们明天去人,再次谢谢你的电话。”

挂上电话,他枕着双臂出神,江志丽伏在他多毛的胸膛上,轻声笑着说:“明天让我去吧,我是在盛行特异功能的国家长大,对这种鬼话早就有免疫力了。”

索雷尔皱着眉头,生气地说:“如果这样,就不能派你去。”

“为什么?”

“从事科学研究的人不应有任何框框,而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我此刻也不相信他说的,但在用足够的观测去否定它之前,我们不能事先认定它是谎言。法律上的无罪推定同样适用于科学。”

江志丽也严肃起来:“我会记住你的话,但还是让我去吧。”她开玩笑地说,“我去有一个有利条件,中国人和印第安人同属蒙古人种,也许我们之间会有天然的亲近感。”

索雷尔微笑着说:“美国是一个成功的民族熔炉,我想,马高先生不会赞同这种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感情。”

他的笑容温文尔雅,但话语深处却分明带有逼人的寒意。江志丽想不到一句玩笑招来这样的反应,沉默一会儿,觉得就此哑口未免堵得慌,便佯作无意地说:

“听说美国的感恩节与印第安人有关?1607年,印第安一个酋长的女儿波卡洪塔丝救助了濒临绝境的英国移民,教他们种烟草、土豆和玉米。1621年11月的第4个星期四,英国移民以感恩节感谢印第安人的帮助。1836年,羽翼丰满的白人把印第安人赶出平原,他们大半死在西部荒凉的山路上,这就是有名的眼泪之路。美国社会的基石下埋着110万印第安人的尸骨,占当时北美印第安人总数的80%。当然比起西班牙人,美国人还是很文明的。西班牙在中南美屠杀了1200万。我知道,还有几十万华人劳工同样埋在美国文明的基石下。我想,至少在那儿,他们应当有一些天然的亲近感。”

索雷尔沉默了一会儿,诚恳地说:“亲爱的江,如果我刚才的话无意中冲撞了你,请你原谅。你说的那种劣行是资本积累初期的罪恶,它再也不会在美国出现了。”

教授的诚恳使她很感动,她笑着钻入情人的怀中,表示把那一页掀过去了。教授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说:

“我有一个挚友在斯坦福研究所,所以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他们在中央情报局资助下研究超能力,已经整20年了,据说成功率较低,所以中情局在征求了俄勒冈大学著名的心理学家R·海曼之后,中止了这项研究。”他看看江志丽,说,“不过我的看法不同,我认为成功率是一个不值得注意的数据。20年中哪怕只有一个确凿的事例,也值得继续干下去。据那位朋友说,他们的确有过成功的事例。有一次,一个超能力者凭空画出了弗吉尼亚州一个中情局绝密设施的地图,甚至还猜出当天的通行口令。按他们那种严格的测试环境,这绝不可能是偶合或是捣鬼。可惜,这种能力的可重复性太差。”他郑重地叮咛,“所以,最重要的是可重复性!只要有一个可重复的例证,就是重要的突破!”

江志丽再次保证:“我一定努力去作。”

第二天早上,她在纽约机场坐上德尔他航空公司的麦道飞机。不久她就看到连绵不断的落基山脉和著名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峡谷两侧,红黄两色的山崖壁立千尺。空中小姐热情地介绍亚利桑那州的旅游名胜,除了大峡谷外,还有著名的索诺兰彩色沙漠和几百万年前留下的化石林。

飞机在亚利桑那首府菲尼克斯降落。江志丽租一辆银云牌轿车,驱车向派克县开去。

下午她找到那个印第安人之家,它类似一个小型的自然保护区,坐落在一个山弯里。满坡是翠绿的黄松和长叶松,北美红雀和野云雀在林中鸣叫。路口立着一根两米高的木质图腾柱,上面刻着怪异的面孔,不知是印第安人的祖先还是一位神祇,但雕刻精美,显然是后人的仿造而不是真品。图腾旁还有一块低矮的铜制铭牌,简单地记述着印第安摩其部族的历史,及建立印第安人之家以保存印第安人文化的意义。江志丽取出理光相机照了两张。

落日的余晖照着图腾柱上的面孔,志丽似乎感受到那双目光穿越时空的沧桑。她知道印第安人同中国人一样,同属蒙古人种。他们的语言也属于孤立语。他们和亚洲人一样,尿中含有β-氨基异丁酸。据说,他们是在两万五千年前从亚洲出发,踏着串珠般的阿留申群岛和白令海峡的浮冰来到北美的。时间似乎已经淹没了一切痕迹,但生物学家从印第安人的线粒体DNA中,挖掘出他们从北美的西部逐渐向东向南扩散直到南美洲的踪迹。北美印第安人在极盛时达到150万人,但白人殖民者的到来中断了这个过程。

碑文中没有记下这段血迹斑斑的历史。志丽想,即使在以自由、平等、客观、公正著称的美国,历史的真实也是有限度的。不过她并不想批评美国,毕竟,“为尊者讳”的传统在亚洲要更为浓厚一些。

在山间公路上绕行十分钟,她看见山脚下有一幢小小的二层楼房,这肯定就是马高先生所说的那个印第安民俗博物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门口迎候。他穿着印第安人服装,但那显然是向游人展示的道具,就像中国的宋城饭店让女招待穿上簇新的宋朝服饰一样。从外表上看,他已失去祖先的强悍粗犷,只有他黄色的皮肤、黑油油的直发才显示出印第安人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