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销魂之窟(第2/8页)

拉里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想打岔。但没等他说话,鲁刚的脸色已刷地阴沉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你×的。”

班克斯满脸通红,两眼冒出怒火。这七八年来,他已成了鲁刚的玩命伙伴,从心底泯灭了老板和雇员的界限。他没想到这么一句玩笑话惹得鲁刚翻了脸。老拉里急忙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班克斯,那不是你的小露丝吗?”

他扭回头,看见一个女子正向他打着飞吻。这个“小”露丝可一点也不小,她是一个黑白人种混血女人,身材高大,臀部宽厚,看起来像一头巴西河马。班克斯马上忘了刚才的不快,从舷窗探出头,高兴地吆喝起来。布莱克也找到了旧相识,是一个身体娇小的泰国女人。汽艇靠岸,侍者系好缆绳,班克斯和布莱克跳上岸,同自己的相好拥抱着进去了。老拉里早已没了这种兴致,他踱到一家小酒吧,坐在角落里要了一杯朗姆酒,安静地啜着。他看见鲁刚最后一个离开汽艇,换了一身衣服,独自到豪华的顶楼餐厅去了。

今天是周末,夜总会里客人很多。底楼大厅里,在紫色的旋转灯光下,人们都在疯狂地扭动着。左边是赌场,身穿燕尾服的侍者正在熟练地分牌。班克斯和布莱克已经无影无踪了,他们多半已被自己的相好拖进了爱巢。爱巢是在下面几层房间里,也就是在水下,是用被海水淹没的楼层改建而成。这些房间改建得很巧妙,用大块玻璃密封了原来的门窗,顾客们做爱的同时还能观看鱼儿在水中嬉戏。鲁刚没有在这些地方停留,而是顺着旋转楼梯径直上了顶楼。

顶楼餐厅是透明式建筑。头顶是半透明的淡绿色天棚,四周是透亮的落地长窗,厅里摆着雕工精美的红木桌椅。这里的顾客大多是达官贵人、名媛命妇,她们的珠宝在灯光中闪烁着,几只雪白的哈巴狗蹲在椅子上,从容地看着众人。乐池里正在演奏《月光奏鸣曲》,乐手们动作舒缓,乐音带着梦一般的朦胧。

餐厅里有几十名漂亮的正当妙龄的女侍,都穿着无肩上衣、超短裙,在各个桌子中来回穿行着。看见鲁刚进来,一名衣冠楚楚的男侍忙迎过来,领他来到预订的餐桌旁。这张餐桌邻着窗户,窗户中嵌着辉煌的倒影。鲁刚点了菜,很快一名女侍送来开胃酒。

“你好,老虎。”

她含情脉脉地盯着鲁刚。鲁刚大笑着把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白皙的后背,吻着她的嘴唇和眼睛,阿慧起初抗拒着,但很快也陷入热情,向鲁刚报以热烈的回吻。

阿慧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南方女子,身材娇小,嘴唇丰满水润,一双眸子像羚羊般明亮。三年前,她离开已沦为泽国的华南某地,来到这个销魂之窟。她很幸运,很快就遇见了鲁刚,从此把一腔痴情泼洒在这个桀骜不驯的同胞身上。

四周的绅士投过来冷漠的目光。在餐厅中同女侍调情是件违规的事。真正的绅士另有寻欢的地方,他们在那里能随心所欲地干很不“绅士”的事,但在某些场合又必须穿上绅士的燕尾服。邻桌一个头发花白的白人低声对他的情妇说:

“看见了吗?这是一艘空天飞机的机长,中国人鲁刚。”他叉起一块小牛肉,轻蔑地说:“一个粗鲁的野蛮人。想想吧,20世纪70年代,当人类的航天梦刚刚实现时,那时宇航员是何等俊杰!他们都是人类的精英,受过高等教育,一言一行都是人类的楷模。现在呢……”

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情妇是个乳房很大的金发美女,好奇地打量着鲁刚,低声笑道:

“我倒希望你像他那样激情地吻我,就在这儿。你敢吗?”

绅士压低声音说:“不,我要在楼下的房间里干更勇敢的事。”

两人低声窃笑着。鲁刚听到了他们的低语,懒得理他们,更加放肆地同阿慧拥抱亲吻。他是这里的大主顾,没有人来干涉他们。餐厅老板是个越南人,他知道在全球性的经济衰退中,中国人的腰包相对来说稍微鼓一些,而那些衣冠楚楚的西方人都是外强中干。所以他一直默许和怂恿阿慧用柔情拴住鲁刚。阿慧用双臂挽住鲁刚,轻声说:

“老虎,你又有几个月没来了。”

“我刚跑了一趟太空运输,前天才到家。”

“老虎,我真的想你。你再不来,我真要发疯了。”

鲁刚笑着说:“我也想你呀。”

阿慧伤感地说:“你在外边顾不上想我的,我知道。老虎,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是六年前吧。”

那时阿慧刚来到这个夜总会,鲁刚是她碰到的第一个客人。夜总会的越南老板说,鲁刚是这里的大主顾,要好好侍候他,所以,随着这个外貌粗野的有钱汉子去爱巢时她满怀恐惧。但那晚鲁刚只是把她搂到怀里,平静地同她聊天,问她家乡在哪里,父母都好吧,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阿慧被他的亲切融化了,把久藏腹中的苦水都倒了出来。她说她的老家在太湖畔,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但海平面一天天升高,海水通过长江倒灌进来。好长时间里,她的乡亲们一直在同老天爷搏斗,修堤筑坝,他们至死不相信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会被海水夺走。但终归是天意难违。首先是地下水位逐渐抬高,把良田变成盐碱地,接着已经盐化的地下水像自流井一样向田里倒灌,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良田成了沼泽,村民像蚂蚁一样被一步一步赶走。只有爷爷和几个老人坚决不走,他们说这可不比往日的逃荒,这么多失去土地的人,哪儿能盛得下?不,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

“他们用剩下的积蓄买了机帆船,由农民变成了渔民。我的爹妈和乡亲们迁徙到甘肃去垦荒,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如今我和爷爷已经失去了联系。”

她偎在鲁刚宽阔的怀中,说着,哭着,不觉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是鲁刚把她唤醒的,醒来后她首先感到惊慌,因为客人花了钱是干那件事的,不是为了听一夜哭诉。他一定会生气的。鲁刚已经穿戴整齐,递给她一张支票,轻声说:

“这点钱你拿去,把爹妈和爷爷安顿好。”说完他就走了。阿慧震惊地发现,支票上的金额竟然是10万元!……从那以后,她一直焦灼地等着鲁刚重新出现。10个月后她才再次见到鲁刚,那时她立即扑上去,和着泪水吻他。

此后的六年中,她一直把鲁刚当作自己的丈夫。这会儿她痴痴地看着鲁刚的眉眼,微嗔着说:

“老虎,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你让我还要盼多久呢?”

鲁刚有些窘迫。没错,他喜欢温柔可人的阿慧,自认识她以后就没有要过别的女人。这个外表娴静的女人在心里有一团火,一团极为炽热的情火,他被烧得情思迷乱时也答应过娶她——他也确实打算娶她,如果他能办到的话。可是,他知道心里有一个深藏着的情结,一个从不示人、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结,所以,他绝不会让阿慧坐上鲁家主妇的位置……也许,现在就该设法从阿慧的爱情之网里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