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临安城的暗潮汹涌自李恩继位后就没有停歇过。

顾家处在风口浪尖,无数双眼睛盯着,背后议论着,还有暗暗搞小动作的,只等时机到来取而代之。

顾诚新婚,感情冲昏了头脑,卸了一身职务,带着妻子游山玩水。他那样的潇洒快活落在顾家敌对势力的眼里就是:顾家竖子太猖狂!

心思不正的人总喜欢以己度人,把顾家想象成大权独揽,顾家子得意忘形。“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大概就是这种道理了。无论你做什么怎么做都是错!

后来顾诚自梁国回来,先头叫人看不上眼的不思进取忽然就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夜勤勉扎根官府衙门了。一个衙门的事总是有限的,但事情也可能是相互关联的,对于一个寄情于公务的人来说,却恨不得拔出萝卜连着须。顺手削削减减,将周边的事也给解决了,最好每天都想着这些事儿,越烦心越好,就不用去想别的事了。

弹劾的奏章雪片一样的往皇帝的案上飞。立志要做一代贤君的皇帝遇上一个比他还卷的臣子,皇帝的心里没有大臣们危言耸听的“被夺权”的恐慌,只有被刺激到的斗志。撸起袖子加油干,比比谁更卷。更何况还有一个梦想名流青史的何不忆。三光棍凑在一起,每天搅动的朝堂不得安宁。

那些想养老混日子的也被迫卷了起来,私下里无不怨声载道,叫苦不迭。可抱怨归抱怨,谁也不敢撂挑子不干。因为之前就有臣子这么干过,口口声声这事儿做不了,爱谁干谁干去,若是再强逼,他就辞官。他仗着资历老,自以为没谁能接手这烂摊子。不仅如此,他还鼓动同僚使绊子一起罢官相胁。事儿确实不容易,要推进起来属实费心费力。老油条心里想的美,就算不能逼得上头停手,至少也会妥协一二——要求不要那么高,时间不要那么紧。他们是人不是骡子。

怎么说呢?有时候啊,这人啦,真不能将自己想得太重要。

顾大人对这句话深有体会,情伤让他对自我评价降至最低。他是这样的脑子转不过来弯,愤世嫉俗,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得罪人。

行吧,你不干是吧?好,我来干!

卷王亲自出马,白天黑夜,一边捋顺推进,一边物色人选。

等一切进入正轨,那些倚老卖老的想看顾大人笑话,不想自己腾出的位置已有了人。这世上多的是想干官家差事的人,你不干,自有人前仆后继。人都是这样,懒散惯了,再要干点正常的活,就会觉得有各种难处,各种不情愿,殊不知你嫌弃的正是旁人求而不得的。

老油条对此傻了眼,后悔不已,先前梗着脖子推三阻四,真到失去了,又悔不当初,出钱出力求人情,只怕真丢了差事。

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的位置已经有了人,至于你,当初大放厥词,既那么厉害,哪逍遥就哪里待着吧!

顾诚对类似这样的结果总是既欣慰又难过。看,果然不是没你不行吧?你不是这世上的独一份,她离了你照样能好好的活。你呢?

他自虐般,明明不相干的事却总要联系到一处,以此来伤自己的心。

他不清楚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多久。据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刚开始大概都是这样子,他等着,等着自己好起来的那一天。

可心里又不愿意真的忘情,仿佛真到那时候自己就不是自己了。一想到有一天他真的忘了这段情,变得麻木不在乎,他心里又感到一阵茫然的痛苦,一抽一抽的。

一个人想法多,忽悲忽喜,就容易喜怒无常。他自己都处在糟糕的情绪中,更不可能去在乎他人的想法。

喜怒无常也就罢了,自我认知的降低,让他对外在形象也变得无所谓。蓄了须,整日里阴着一张死人脸。阴阳怪气,脾气大。

敌对势力暗搓搓的低语,呔!顾家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瞧顾诚那一副权臣打扮!

相比而言,先前不受待见的老顾国公反而可爱了起来。

背后议论归背后议论,但面儿上的巴结讨好谁都不能输了谁。

这不,顾诚和少夫人分开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传言很多,最让反对派信服的是,顾诚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求娶,而是为了掩盖他的狼子野心,三年多扮作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模样,不过是扮猪吃老虎。如今一朝露出真面目,连遮羞布都不要了。然而私下里骂的越凶,面上越是逢迎讨好,生怕落了人后。各自回家划拉着族中小辈,挑挑拣拣的又往顾家女性长辈跟前送。

谁不想结了顾家的这门亲事,从此身后有依仗,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皇帝那边?哼,也不知被顾家灌了什么迷魂汤,都听姓顾的!都听他们的!哼!

而女眷们私下里又流传着怎样的谣言呢?

顾少夫人死啦!

死于意外,恶疾,凶杀……

总之就是不在了。

长眼睛没?瞧见顾大人那副憔悴不堪的模样了吗?

真叫人心疼啊。

姑娘们那腔柔情爆发,恨不能以身相替,抚慰顾大人那颗孤寂受伤的心。

男人们想结下这门姻亲,为着官职仕途家族荣耀,女孩子们早先就被顾诚的爱妻人设掳了芳心,顾大人风采迷人,便是继室,无儿无女的,嫁过去同那原配又有何区别?

于是,临近年末,顾家的热闹可想而知。

作为顾家长辈,自是希望儿孙都过的好,孩子不幸福,心疼的先是至亲。

顾老太太琢磨着,顾诚这驴劲儿估计还有不少日子才消停,她不急着劝,省的撞上去,祖孙俩个都不落好。至于叶善那,她每每想亲自过去清风山一趟,又打消了主意。

那丫头是不同寻常的,她从来没看透过她,老太太时常觉得她是招人心疼的,又扪心自问,自己和普通人一样,畏惧她。

若她是真心想离开顾诚,老太太晓得自己肯定是劝不动她。她面上软如棉,实则心坚如铁。

叶善和顾诚成婚三四年,老太太连想抱重孙都不敢和叶善提。她面上装作老糊涂,实则心里门儿清,她的孙儿不能生?怕是有人不想生。偌大的顾府冷冷清清,她时常告诉自己,自个与那些狭隘的老太太是不同的,她见多识广,心胸广阔,她不会掺和晚辈的事,不会叫自己的私心搅合的小夫妻过不好。她也不是那等迂腐守旧的人,成天的香火传人,将人一辈子的价值就看重在生孩子上。可是当别的老太太小妇人抱着孩子在她跟前转悠,她总忍不住往那孩子身上瞧,瞧着瞧着生出些许羡慕,又过一会,竟又演变成了恼怒。她晓得,她是嫉妒了。

她想抱重孙儿,不论男女,想听到孩子甜甜的叫她曾祖母,想拿出自己的私房宝贝哄孩子玩儿。她知道她的那些宝贝儿孙们都不稀罕了,她又做不了真大方的谁人都给。小孩子需要人照顾,谁人对他好,他就热乎谁跟谁亲。就像顾诚小时候,闯了祸了要找祖母,他爹揍他,他也大呼小叫的找祖母。一头栽进祖母的怀里寻求庇护,怎么撕都撕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