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药罐子(第2/3页)

“呃……”馥橙闻言沉默了一瞬。

敢情他吃的那些黑暗料理,还是宫里独有的。

好吧,就当小被子妖没见过世面。

馥橙有些怀疑这个朝代的烹饪水平,用完了半碗粥,他看向旁边的食盒。

春喜忙将几碟花样新颖的点心取了出来,道:“这也是特意送过来的,说是用料特殊,世子不用担心吃了不好克化,日后若是想吃了,尽管吩咐奴婢去传就是了。不过吧,这点心的做法……奴婢也似乎没在宫里御膳房见过呢……”

春喜面露迟疑。

“嗯。”馥橙却看着最下面那碟熟悉的泡芙、还有另外的芒果慕斯、鲜果冻等现代才有的甜品……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总不可能是这里的人做的吧?

他微微蹙起眉,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只接过春喜用帕子托着递过来的一个泡芙,试探地咬了一口。

里头却并不是熟悉的现代奶油……而是另一种味道很像奶油、可细细品尝就会发现完全没有奶油固有腻味的一种奶制品。

在馥橙的第一世,那个现代社会,可没有这种东西。

馥橙慢吞吞地吃了一个,等了一会儿,没什么饱胀或者不适的感觉。

甚至,他觉得很好吃,甜而不腻。

想不通,馥橙也就暂时不再想,只慢条斯理地享受美食。

春喜还是很担心他吃了不消化,然而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因为馥橙正常的食量实在太小了,不过吃了一个泡芙、半块慕斯,他就蔫蔫地将筷子丢了,还打了个呵欠。

“不吃了。”

之前身体痛苦,靠着吃甜点转移注意力,他倒是吃了不少,如今不痛了,没了压力,人又娇气,反而连可能的胃痛都不想忍受。

春喜却欣喜于少年的转变,在她看来,馥橙如今就是有精神气了,也不再什么都不在意,这是好事。

将点心重新放回食盒,春喜想着给馥橙解闷,便说起了适才的八卦。

“世子,我听说,这回书生们写的那些东西,其中有个本子,写了目前为止所有贪污受贿的大官名讳,这才是俞相抓他们的真正由头。现在宫里有些人说,上头第一个名字就是俞相自己。”

馥橙闻声,缓缓点了下头,没什么表示。

春喜却想着想着就叹息起来,摇头道:“奴婢听说,这回那些书生约莫是要被流放的,看着也太可怜了,和前朝文字刑又有什么区别?宫里如今都是质疑俞相的。奴婢有些不明白,俞相本就万人敬仰,为何要自毁声誉?”

馥橙闻言,好奇道:“质疑他什么?”

春喜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才说:“他们说俞相不帮着抓贪官,却反过来抓读书人,委实有些……嗯,总之流言多是在内庭传的,老百姓倒是对此不明所以。”

馥橙听着这些话,皱了下眉,突然开口问:“如果写着贪官名讳的本子,是真的,你觉得,让其他大人来处理这件事,他们会如何做?”

春喜愣了一下,迟疑道:“这要看是谁了,如果是正直出名的陈古义大人,想来会拼死将这些书生保下来、再找机会将本子交给可信之人吧。”

“嗯,”馥橙随意点了下头,道,“也就是说,很大可能要牺牲一个好官。”

“是的,那些人……太多了,若是如此,他们找不到本子,陈大人势必活不了的。”春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馥橙却又平静地问:“如果是一个贪官来处理这件事呢?排除俞寒洲。”

“这……”春喜想了想,道,“按往日来看,全家抄斩也就罢了,株连九族亦是寻常。陛下最不喜旁人说他治理不力,如今很多事都是让俞相办的。”

“所以呢?”馥橙轻轻歪了下头,“牺牲一个难得的好官,数千人被株连九族,和俞寒洲如今处理的——将涉事之人流放,哪个比较好?”

“那当然是流……”春喜毫不犹豫地说到一半,又错愕地愣住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着眼前似乎从来不问世事的少年,像是根本不认识一样。

馥橙却不理会她的惊讶,只低下头把玩血玉,慢吞吞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流放又怎么了,如今朝廷能容得下说真话的人么?只要活着,日后便有回来发声的机会。”

一群无权无势的学子,声音再大,在这样独断的皇权面前,亦是蜉蝣撼树。

有话语权,能改变一切的,永远是手握重权的人。

或许在近现代,勇于发声是好事,可在已然乱成一锅粥的北朝,发声不过是白白送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老皇帝执意不听不看,谁又能说什么?

馥橙并不肯定俞寒洲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件事上,俞寒洲和他前世遇见的那个小孩,实在是太像了。

这世道容不下明面上的清正,清官只会被架空,最终抑郁不得志,只看如今朝中一边压倒性的优势便知道了。

春喜默默地低头想了很久,才出声道:“世子,以往奴婢听到朝中正直的清官被俞相送回家乡,还觉得俞相独断专行,如今细细一想,俞相未曾来之前,死去的大人实在太多了,没人饶他们一命,连他们家中妻儿老父也难逃一死。”

包括当年的老国师,拼死进谏,只求平定南部海寇叛乱,奈何陛下无动于衷,最终不知怎的竟派了老国师出去,以至于年近耄耋的老者,就那般战死沙场了。

若不是后来出了个俞寒洲,如今北朝还不定是哪个贼寇坐在那位子上。

春喜自幼在宫中长大,这些算不得秘辛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左右皇帝沉迷炼丹,也不如何管事。

“世子这般说,奴婢似乎也懂了许多,今后定当更加敬重俞相。”

馥橙点了下头,便不再应了。

等春喜离开,馥橙才看着自己纤弱的指骨,轻轻哼了一声。

他没说的是,在原主看见的未来里,俞寒洲做的坏事那可不少,这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也很有野心魄力,只是这个坏蛋在做坏事的时候,心中有江山社稷、有万千百姓、知道护着他们,这才是俞寒洲和一般的贪官最本质的区别。

……

馥橙的推测和事实并没有多少出入。

京城西市,一处有些古旧的庭院中央,此时正小山似的堆积着无数纸张手稿。

不远处是即将被赶出京城的学子,他们皆被五花大绑推倒在墙角,有些人脸上甚至还留有泪痕,只呆愣地看着正站在小山旁的颀长身影。

那墨色身影背影挺拔如青松,迎风而立,手中捏着其中一本书,垂首细细翻阅。

末了,男人将书丢回纸堆中,朝旁边正候着的大内总管姚无淪道:

“姚公公,这些话,陛下可看不得,依本相看,便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