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3页)

沈西淮明白了陶静安的目的,将日记本一合,不禁笑了。他已经对郑暮潇消除了误解,但显然陶静安想跟他解释得清楚一些。

“以前在学习上他帮了我很多,我一直很感谢他,他妈妈人也很好,住院的时候我去看过她几回,就熟络起来了。”

静安没有多说,笑着问他:“你们总是一起上新闻,你是不是觉得烦?”

沈西淮其实不怎么关心,媒体总是曲解事实,好比说郑暮潇跟千吉游戏的项目是从触动手里抢走的,事实上触动压根没有合作的意向,只是他跟老同学私底下吃了一顿饭而已。类似的报道还有很多,他压根记不太清。

“有一点,”他忽然笑了,“比较烦的是以前总考不过他。”

静安好奇要问细节,他又不肯说了,只一心去忙别的。

但静安总算在假期前最后一晚睡了一个好觉,沈西淮送她去公司,她上车才注意到车里那一行用口红写的字,看完忍不住笑了,问他要不要擦掉,他说不用,留着就好。

车里备着一箱柠檬水,静安看着没说话,只下车前拿了一瓶带上。人已经下了车,又忍不住折返回去,耽误几分钟才走。

上楼前在路边买了最新一期《Listening》,又去对面给办公室所有同事带了咖啡。

最后一周过得很快,Demy给她组织欢送会,Paige喝了个烂醉如泥,扬言隔天就去向Demy提交辞职报告。然而真正提交辞职报告的另有其人,只是暂时还没人知道。

微本已经在准备年终大会,静安只拿年终,大会来不及参加。年底忙,外出办公的占了一大半,等下班时间一过,只她一人站在工位前收拾东西。

旧日历还在桌上,她犹豫要不要留着,视线落到旁边那张纸条上的数字,1625……

先前跟小路他们一起吃饭,小路强调他们第一次碰面实在太巧,她这两天才明白过来,愈发懊悔先前没听明白他们的种种暗示……

正思考着,旁边有人敲了下隔板,是Demy。

“收拾好了?”

静安将日历和纸条一并收了起来,“差不多了。”

“正好要去见客户,捎你一段。”

静安没拒绝,跟着Demy一起下到停车场。

车里放着音乐,还是那首《Angel Baby》,静安想了想问:“你很喜欢这首歌?”

“不喜欢。”

这个答案令人意外,可放在Demy身上似乎又合情合理。

静安没说话,片刻后听见Demy开口:“以前我爸妈在家里打架的时候,我会躲去隔壁邻居家。是个墨西哥人,做导演的,拍一部赔一部,欠了一屁股债。他家里有很多酒,也有很多碟,他喜欢杨德昌,每周都要看那部牯岭街,后来我们形成了默契,只要我一躲去他家,他就放这部。我以为这首歌是原唱,后来看了马丁·斯科塞斯的《下班后》,才知道不是。”

“不喜欢为什么要听呢?”

这首歌显然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回忆。

“以前我听,是为了提醒我自己得拼命赚钱,然后把钱丢给我父母,现在再听……”

Demy没说下去,静安很快反应过来,杨德昌是那位墨西哥人喜欢的导演,大概也是Demy的启蒙导演。Demy反复听这首歌,或许在找回忆,也或许在找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

“那个墨西哥人,你们还有联系么?”

Demy转了下方向盘,“死了,监狱里死的。”

静安并不意外,“他做了什么?”

他反问:“小明是怎么死的?”

牯岭街里,小明是在拒绝张震饰演的小四告白后被他用刀捅死的,这一刀下去,更像是小四对当时那个社会的一种反抗。那么那个墨西哥导演又在反抗什么呢?

“他女朋友想给他筹钱拍电影,费了点心思,他接受不了。”

静安一时唏嘘不已,又问:“你去见过他么?”

“没来得及,就差那么几天。”Demy面不改色,“他以前跟我说要给自己找一个缪斯,我一直没告诉他,他就是那个缪斯,但他死了。”

“你现在很优秀。”

“是么?那你觉得我做电影的时候更优秀,还是做广告?”

“我回答不了,”静安没有看他,“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

Demy笑了,“以前我也迷茫过,尤其在好莱坞的时候,后来去了硅谷,好过一段时间,结果回国又不好了。”

静安默默叹一口气,“Demy,不要管你爸妈了,你已经给得够多了。”

他仍是笑,“你当初在加州也是这么说的,要是能做到我就不会回来。”他忽地笑出声来,“不过这摊子我甩得差不多了,但是好像很多事情都晚了。”

静安沉默半晌,“至少你可以做回电影了。”

Demy不置可否,车子在路边一个急刹车,“到了,你可以走了。”

静安犹豫一会儿,回头看向他,“张力,再会。”

张力甚至没有看旁边人一眼,车门一关立即掉头,只见后视镜里的人渐渐变小。他上一个缪斯死了,现在这个嫁人了,这可真他妈讽刺。

良久,他冲着后视镜笑了一声。缪斯没了,但他还有自己——这是曾经陶静安在他绝望的时候说给他听的,这狗屁道理他还是懂一点。

他猛地按一声喇叭,静安在刺耳的声音中回头看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喜欢观察西桐,也喜欢观察Demy,是因为她们都很有棱角,像一根不断生长的刺,最后总会长成一棵树。Demy毒舌,但愿意去听别人的声音,去年她不想去吃那一顿“赔礼道歉”的饭,Demy事后听到了她的“声音”,再不安排任何人去参加类似的饭局。

那时她冲动之下去找了沈西淮,他问她喜不喜欢这份工作,说要是不喜欢可以换,这个人啊,好像把她看得透透的。

她在路上笑了起来。

binbin在家里等她,她带他出去遛弯儿,告诉他以后每天要带着他去工作室玩,他挠挠泥巴,在小区里撒欢狂跑。

工作室还在初步筹备阶段,琐碎的事情很多,她自己给墙面上漆,binbin不安分,过来掺和一脚,在墙上按了不少狗爪印,那只爪子很快又按到静安身上。

静安低头看着身上这件衬衫,是沈西淮穿不完的Celine,她偶尔穿他一件。他衣柜里不少衣服还没拆牌,除了Celine,最多的是一个日本品牌,经济美观,她以前关注过很长一段时间,也买过不少。

衣服上的漆勉强洗了,又给binbin洗,等把工作收尾,带着他出门。

晚上在潮北2号院吃饭,她开车去触动总部找沈西淮,电梯直达他办公室。他还在忙,她坐去旁边休息室等,门敞开着,她照着那道清瘦的侧影在纸上画出一个轮廓,他工作时不怎么爱笑,接电话时微蹙着眉,声音很冷,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冷。下次她再画水彩画,得给他用粉色颜料,那样大概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