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陆起章来时,天才蒙蒙亮,秦观月刚把做好的早膳一一摆到桌上。

“王爷。”

陆起章的眼下似乎泛着些青,模样也有些疲惫,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昨夜里的模样。

秦观月不知道陆起章今早会来,因而未着妆,穿着身寻常素裙,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

“我才做了些清粥小菜,王爷来得巧。”

“娘娘不必麻烦了,我一会儿还要去表哥府上。”

秦观月也没多客气,她与陆起章没有什么交情,同桌用膳,恐怕尴尬。

陆起章从怀中取出一枚物什,交与秦观月手中:“月娘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观月的眼中掠过一丝疑惑:“这是什么?”

“此物名叫鸣镝。”

秦观月握着那柄鸣镝,心头一紧:“顾珩的人找来了?”

“暂且还没有,月娘放心。”陆起章顿了顿,又道,“这鸣镝是军中传信的器件,可贯穿云层,传令四方。”

秦观月感到喉头干涩,一种不妙的预兆涌上心头,她上前两步,声音微微颤抖起来:“王爷,是宫里出事了吗?”

陆起章沉吟了片刻,又道:“今夜表哥与我将起兵向燕宫,讨伐顾珩。”

“今夜?”秦观月的话尾声线骤然提高,酝酿着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半晌,她察觉自己的失态,又将话音落了下去,喃喃道:“会不会太快了。顾珩他谋略深沉,你们有几分胜他的把握?万一他胜了,岂不是天下都要归他所有……”

秦观月未说完的话藏在了心中。她真正害怕的是若真让顾珩赢了这一仗,岂不是她也要易于顾珩手中了?

秦观月的不安写在了脸上,不留余地地落入了陆起章的眼中。

“不会的。顾珩自然是有谋算,但表哥此番打的是清理佞臣的名号,顾珩虽得学子奉迎,但他为人孤傲,朝中与他积怨者不在少数。表哥身为皇亲,这一仗打得名正言顺,自然有群臣愿意跟随。”

“何况,这打仗最终看得还的是军马。”

听陆起戎这么一说,秦观月渐渐冷静了下来。沉思一番,她想起先前陆起戎也同自己说过,这次起兵与秦国公也有牵连。

秦国公手中掌着雍州一方的兵马,还有多年行商积累的钱财,若是陆起戎得他相助,未必不能与顾珩抗衡。

秦观月稍能舒一口气。

冰凉的鸣镝还握在她手中,已经被她的掌心渐渐捂热。

她垂下眸子看了那鸣镝一眼,才想起继续问道:“那这鸣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今夜若是事成,表哥会在燕宫中拉响一支鸣镝,届时娘娘若得到消息,便请娘娘收拾好行装,等车马来接娘娘入主中宫。臣弟也在此先贺皇后娘娘了——”

入住中宫、皇后娘娘,这八个大字砸在秦观月眼前,掷地有声,砸得她头晕目眩,心里似散开了铃花一般,响起叮当的愉悦声响。

“若能得胜,首功当属王爷的,我不敢肖想什么。”

她的唇角漾起明艳如桃花的笑,顿时风采流曳,看得陆起章也晃了晃神。

“王爷,那我今夜便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燕宫似乎是沉寂良久的孤冢,在一个缄默的夜里,被骤然点燃。

城阳王陆起戎以“清君侧”为名,集京畿之兵入宫。

宫中守卫懈于训练,见千数的兵马剑弩、把把炬火,皆大开宫门,无一人置喙。

稳坐于高马上的城阳王袭一身盔甲,背后系一件白袍,在晦明摇曳的炬火下,呈现一派冷峻神情。

马入宫门,他抬手止住了一个想要取宫人性命的士卒。

“传令弟兄们,今日我等是为大燕清除奸佞,守卫陛下,绝非谋逆之举,因而不可擅动刀兵。”

言罢,城阳王身后一众将士称是,怒气冲天。

城阳王豢养这群兵奴已有数年之久,燕帝荒淫无能,只待有朝一日,能窃取国本。

顾珩一介文臣,靠的是天下士卒的捧就,钻研道术,修得燕帝的崇信,可惜,顾珩他今日难免一劫了。

但终归是顾珩,或许也是秦观月,让他提早动手了。

他脑海中映出秦观月那张灿若明珠的脸,扯住缰绳的手又紧了些:“走外道,不准惊扰陛下,直取清平观。”

清平观中,顾珩阖目正冥思着,一旁的博山炉如以往般散出淡淡的雾霭,将屏风上的山水画衬的分外真切。

贺风在一旁揣着手,似乎有些担忧,便开口打破了顾珩的冥思:“丞相,您不召集些人手作为防备就算了,何故今日下午连侍奉的小厮也遣散了?”

顾珩一反常态,并未斥责贺风鲁莽的打搅:“他们都是些不经事孩子,城阳王此行,是冲我来的,我不想连累了他们的性命。”

贺风沉默不语,顾珩见他有些犹疑,便略清了清嗓子说:“无妨的,我亦不会连累你,你去拿盏烛火来,我要看书。”

贺风并未是对于个人性命际遇而担忧,他怕的,是不知顾珩会因为那个女人而做出什么样的事。

贺风刚从桌案上取来一盏烛火,却听得屋外如雷声大作般震动,似有军马奔腾,万军叫嚣——

与此同时,顾珩缓缓起身,抚平了膝上蜷曲的袍褶。

“顾珩,今日本王遵天命、顺君道,清铲大燕之反贼。陛下病重,本王亦不想见血腥,你若知罪便快些出来,否是本王刀锋,便不知落在谁的颈上了!”

一声骏马嘶叫,城阳王领一众士卒破门而入,在清平观的方场前勒马,向观内喊道。

城阳王的话音将落下,沉重的屋门便缓缓开启,顾珩着一席青衣,衬的脸色格外清冷。

“但请王爷明示,本相犯的是哪一条律法。”

贺风鲜少的配了长刀在胯侧,他的手紧紧按住刀柄,准备随时攻伐。

方场中,兵将亦以掏出剑弩,列阵成型。

城阳王听闻顾珩的说辞,便嗤笑一声,旋身从马上一跃而下,摆手示意身后的将士放下剑弩:“不必,他今晚跑不掉了。”

城阳王的靴履迈过清平观的青砖,一步一步向顾珩走去,直到两步之远时,他停滞了步子:“怎么,清平观如此冷清,你一贯不设防备吗?”

顾珩甚至未曾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又掸了掸袖袍。

“好吧,本王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入仕多年,勾连朋党,私行典狱,颠覆教化,奸谄陛下,这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城阳王几乎要将牙咬碎,他看着眼前的人,冥冥中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推着他要将顾珩粉碎。

“恐怕王爷还漏了一条——侵夺宫妃吧?”顾珩冷眼望向城阳王,交锋之间,一种戏谑呼之欲出。

城阳王被顾珩激恼,他的确包藏私心,想快些同秦观月相见,但却在众人面前被顾珩直言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