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遇险(一更)(第2/3页)

司滢接了这个差使。

同她一道的是位叫山子的小太监,人很机灵,也很健谈。

到路上,司滢随口一句:“万岁爷还是挺在意淑妃娘娘的。”

山子塌肩跟在旁边,伴着笑说:“昨晚贵妃娘娘到过干清宫,姑娘兴许晓不得?”

“贵妃娘娘……留宿了?”司滢有些愣。

“那倒没有,正斋戒呢,哪能让她留宿?”山子挑着两条肉虫似的短眉毛:“不过也在万岁爷怀里赖过一阵子,说是做噩梦了。最后离开干清宫时,万岁爷还亲自掌灯送了她一程。”

末了一咂嘴:“这样荣宠,淑妃娘娘是没有过的,不过这样邀宠,淑妃娘娘怕这辈子也学不来。”

路程有些远,趁这当间,司滢从山子口中得知了一些内情。

比如淑妃与大行皇后曾是闺中蜜友,嫁入东宫后一个为妃,一个为选侍,虽地位有差,但感情却不曾变过。

大行皇后性子跳脱,经常口出妙语,逗得皇帝连连发笑,而淑妃不爱说话不爱打扮,偶有承召,跟皇帝也说不上几句话。

不争不抢,不善逢迎,说的就是淑妃。

按山子的话,这时候的贵妃之所以能得圣宠,多是因为和大行皇后性子有些像。

常年病蔫蔫的皇帝,总还是更乐意亲近开朗的人。毕竟有欢声笑语绕着,更能驱散那股子心闷的情绪。

“那淑妃娘娘,以前也这样病过么?”司滢问。

山子嗐了一声:“要说这出,也跟贵妃娘娘跑不脱。”

当时宫里开宴,贵妃跟着进来。

那会儿她还不是贵妃,但胆子已经很了不得,见淑妃顶着孕肚,背后说八百年都旱着,好容易承宠一次就怀上了,也不知用了什么奇门异术。

这话给传到淑妃耳朵里,淑妃向来是个板正人,当时就动胎气,没个两天提前生了。

按山子的话说:“得亏是小皇子好好的,不然贵妃娘娘别说进宫,该要进大牢了。不过万岁爷实在喜欢她,宴上一见就笑了好多回,赐这赐那的,实在不怎么舍得追究她,但完全略过也不像话,就撤下后位,给了个贵妃的衔儿。”

这么说来,从后位退到四妃,按着万事不记爷们过错这一条,贵妃该是与淑妃很不对付。

唠扯之中,临阳宫到了。

御前有赐菜,临阳宫人都出来谢恩。

司滢问淑妃跟前的嬷嬷:“娘娘可见好些?”

嬷嬷苦着脸摇头:“娘娘脾心痛,腰也难受得坐不住。唉,也是月子里的病闹的,这会儿正忍着疼呢。”

说话间,有宫人端着紫砂盏子过来。

山子瞧了一眼:“这是……药?”

嬷嬷道是,说淑妃娘娘先头吃下去的药都吐了,反复好几回,他们才赶着让熬新的。

“哪有吃不下也要硬塞的理儿?娘娘这会子既然正难受着,歇息才是对的,这么快又来一盏,是嫌娘娘不够反胃怎么地?”山子缩着眉咕哝。

司滢盯着那药盏子:“娘娘以前也吐过药?”

“倒不曾,娘娘先前喝的药都是老方子,这回许是新方子还没大吃习惯,所以总是反胃。”

司滢若有所思,忽而摸了摸鼻尖,给山子递出个眼色。

山子会意,手里膳盒送出去的瞬间,拧头一个喷嚏打出去,正好洒在那药盏子外头。

“哎哟,这下我该死了!”山子惶恐地嚷嚷起来,满脸后怕。

趁众人慌手,司滢揭开药盖装模作样地嗅了嗅,未几皱起眉来:“可能得劳嬷嬷一趟,这方子,不太对劲。”

一言激起千层浪,尔后便是一通翻查,从临阳宫内查到尚药局,再到太医院。

司礼监办事了得,很快便查出这里头的真相——有人调换了淑妃的方子。

新方子仿了医官和院使亲签,因字迹太过相似,且只改动了一个字,就算拿到开方子的人跟前,不细看也根本看不出区别。

一味是传自天竺的广青木香,而另一味,则是马兜铃木所做的青木香。

前者行气止痛,后者可能引发恶吐,且致毒。

那天的沸沸扬扬直到半夜,且最终查到了贵妃头上。

贵妃当然喊冤又叫屈,说有人蓄意陷害她。

要不是杨斯年冷着脸在旁边看她发癫,她那条尖利的嗓子,还有那根水葱似的手指,能直接戳到司滢脑袋上去。

闹到第二天,给淑妃换药的事情基本坐实不说,查出连小皇子先前久病不愈,竟也有她的功劳。

证据一道接一道,扔得贵妃只顾哭,一身媚骨成了奴骨。

她欲要去抱皇帝的腿,被皇帝铁青着脸蹬开,昔日小名含在嘴里的人,这时候出口的,也只有一声声的毒妇。

顾虑到马上要去祈福,皇帝下令把贵妃软禁起来,暂时没降罪。

河东旱情之紧,眼下一切的事,都不及祈雨来得重要。

临出发的前一天,司滢被叫去了临阳宫。

淑妃平常话不太多,但先前司滢没怎么跟她接触过,这回受了温柔道谢,觉得她一递一声也如弦音轻拔。

与贵妃那样的娇声怪气不同,淑妃说话很慢,噙着笑时有一股令人很舒服的绵流清气。

不知该不该道一声遗憾,虽然见淑妃抱过几回皇子到御前,却不曾见她当着皇帝那样笑过。

据此,司滢猜测淑妃并不喜欢皇帝,然而这个猜测问到哥哥跟前,被哥哥笑了声傻。

“当初她本有旁的婚事可选,虽为庶出,但到底是国公府的女儿,嫁个喊得上的官子当正妻是不愁的。倘使不是喜欢,怎会愿意给陛下作妾,还是屈居于好友之下?”

听了这么一番话,司滢很惊讶。

嫁作妾,看着心爱的男人与自己好友相爱,再看着他幸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该是哪样的苦楚。

这份付出,是司滢很难体会得到的。

当然,她也不愿意体会。

见胞妹骇怪,杨斯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后宫女人都不容易,进去有为情的,有为势的,总之各有所求。可禁苑深深,也不见得都是被迫,更不是人人自苦。”

又道:“再说淑妃,虽然为一份情浪费了半辈子,但不也是守得云开了么?天子膝下只一个小皇子,他日……这大缙总是小皇子的。”

司滢点点头,这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正因为小皇子之尊,贵妃才要对淑妃母子下手。

如果小皇子没了,不管贵妃将来有没有生养,起码淑妃还是被她打压着;而如果淑妃没了,这后宫她位置最高,到时候小皇子的下一任母妃,极可能就是她了。

兄妹两个挨着晚霞说了会儿话,杨斯年叮咛司滢:“这趟须弥山,我任上有事去不了,你自己跟着,万事多留个心眼。”

司滢点头:“哥哥放心,我少说话,多做事,能当哑巴就当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