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古德瑟(第2/3页)

“至于留在这里的人的未来,古德瑟医生,”克罗兹略显焦躁地问,“你有什么看法?”

这次轮到船医耸肩了。“乔帕森先生、黑帕门先生和工程师汤普森再活也没几天了。”他轻声地说,“另外十五个左右的坏血病人就很难说了。有几个也许可以活下来,我的意思是不会因坏血病而死亡,如果我们能找到新鲜的食物给他们吃的话。但是,这十八个可能和我留在解救营的人当中,只有三或四个人能够到海冰上去猎海豹或往内陆去猎北极狐。顺便告诉大家,汤马士·哈特内已经自愿留下来当我的助手。但也维持不了多久。按照我的估计,留在这里的人在九月十五日前都会饿死,而且大部分人在那之前就死了。”

他没有明说的是,也许能靠吃死尸而在这里活得稍微久一点。他也没提到,他自己已经决定不要靠吃人肉活下去,也不会去帮忙需要的人。他在前一天集合场合讲的那一番解剖尸体的说明,就是他关于这主题发表的最后言论。不过,如果留在解救营的人或即将往南去探索的人,最后必须借着吃人肉来延长生命,他也不会去批评。如果说富兰克林探险队中有某个人知道,人体不过是一些供灵魂栖身的动物组织罢了——所以灵魂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一堆肉——这人就是仅存的船医暨解剖专家古德瑟医生。不去吃死尸来延长生命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是他个人的选择,基于自己在道德及哲学上的信念。他从来就不是特别好的基督徒,但他还是希望自己死得像个好基督徒。

“我们也许还有别的方法。”克罗兹低声说,似乎像是知道古德瑟心里的打算。“我今天早上已经决定,往贝克河去的求救队还可以在解救营再待一个星期,也许是十天,视天气状况而定。希望海冰很快就会散开,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乘船离开……包括将死的人。”

古德瑟皱着眉头,略带怀疑地看着周围那四艘小船。“这几艘船能载得了我们这么多人吗?”他问。

“别忘了,医生,”爱德华·考区说,“今天早上那些心术不正的人离开后,我们就少了十九个人,而且昨天早上到现在又死了两个人。所以,总共是五十三个灵魂搭乘四艘好船,包括我们自己在内。”

“而且,就如你所说,”汤马士·强森说,“接下来这个星期还会有更多人死掉。”

“何况,现在我们几乎没有食物需要载运。”下士皮尔森说。他的身体还是摊靠在倒翻的捕鲸船上。“我多么希望情况不是这样!”

“而且,我已经决定把所有帐篷都留下。”克罗兹说。

“万一碰到暴风雪,我们要躲在哪里?”古德瑟问。

“如果是在冰上就躲到船下。”德沃斯说,“如果是在水里,就躲在船罩下面。今年三月我到布西亚半岛去时就试过了,那时还是冬天,结果躲在小船底下或躲到小船里,比待在那些他妈的帐篷里要温暖多了……原谅我说脏话,船长。”

“好啦,我原谅你。”克罗兹说,“还有,和我们刚开始行军时比起来,那些荷兰帐篷的重量已经变成原来的三、四倍。它们一直干不了,似乎把北极圈一半的湿气全都吸进去了!”

“我们的内衣也是。”大副罗伯·汤马士说。

每个人都笑了,其中两个人还笑到咳嗽。

“我也打算把所有大型水桶都留下,只带走三个。”克罗兹说,“出发时有两个水桶是空的。每艘小船只带一个小水桶贮水。”

古德瑟摇头。“那么,你们还在海峡的水里或冰上时,您手下这些人要怎么解渴?”

“是解我们大家的渴,医生。”船长说,“还记得吗,当冰散开后,你和病患都会跟我们一起离开,而不是留在这里等死。等到了贝克河、开始有清水喝时,我们会按时在水桶里装满水。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向大家认罪。我们军官们在昨天的粮食分配大会上确实私藏了一样东西。我们把一些酒精炉燃料藏在兰姆酒桶的假底板下面。”

“在海冰上的时候,我们可以融化冰与雪来喝。”强森说。

古德瑟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早就接受再过几天或几个星期就肯定会去世的事实了,现在光是想到还有获救的可能,都令他难以承受。他拒绝让自己心里再燃起一丝希望。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每个人在未来的一个月内都会死亡,包括希吉那群人、梅尔先生那三个探险者,以及克罗兹向南划行的小船队。

再一次,克罗兹仿佛读出古德瑟的心事一样对他说:“医生,我们要怎样才能在逆流而上、划向大奴隶湖的三个月里,战胜坏血病及身体的虚弱而存活下来?”

“新鲜的食物。”船医简单地回答,“我非常确信,如果我们有新鲜的食物吃,某些人的坏血病可以治好。即使没有蔬菜和水果,我当然知道这里是不可能有这些东西,新鲜的肉,尤其是脂肪也可以。甚至动物的血也或多或少有些帮助。”

“为什么肉及皮下脂肪能对付或治好这种可怕的疾病,医生?”下士皮尔森问。

“我也不知道。”古德瑟边说边摇头,“不过这点我很确定,就像我能确定如果我们没办法拿到新鲜的肉,大伙儿全都会死于坏血病……在我们被饿死之前。”

“如果希吉或其他人到达惊恐营,”德沃斯说,“葛德纳罐头食物也会能发挥同样的效果?”

古德瑟耸耸肩。“有可能,不过我赞同我已故同事助理船医麦当诺的看法,新鲜食物永远比罐头好。而且,我确信葛德纳罐头里至少有两种毒物:一种作用缓慢且邪恶,另一种则是既快速又恐怖,也许你们还记得可怜的费兹坚船长和另外几个人的死法。不论哪一种,我们在这里寻找及猎捕新鲜兽肉或鱼肉,都比他们寄望放了很久的葛德纳食物罐头好。”

“我们希望,”克罗兹说,“我们下到峡湾中没结冻的海水里、航行在零散漂浮的冰山之间的时候,能看到许多海豹及海象,因为那时还不是冬天。一旦到了河里,我们多少有机会靠岸,试着去猎捕鹿、北极狐或驯鹿;但是我们的主要希望应该还是放在捕鱼……根据乔治·贝克及我们的约翰·富兰克林爵士等探险家的说法,这是可行的。”

“约翰爵士还吃自己的鞋子呢。”下士皮尔森说。

没有人指责这个饿得发慌的陆战队员,但是也没有人笑出声来,或做出任何响应。接着,克罗兹才用粗嘎、听起来完全不像在开玩笑的声音说:“这就是我多带几百双皮靴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不只是要让船员们的脚保持干燥。这点,医生,就像你看到的,根本是不可能;而是要让我们在往南长途之旅的倒数第二段路时,有皮革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