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4/5页)

明仪坐在女宾席,“小酌”着桃花酿,绿酒一杯一杯下肚。周围方圆十里都能感受到她沉郁的气场。

脸臭得连崔书窈都不敢轻易上前招惹她。

程茵试图从明仪手中把酒杯抢过来,却失败了,只好道:“我的祖宗,莫要再喝了,你以为你是酒桶不成?”

明仪醺红着脸靠在紫檀木桌几上,一言不发。

程茵叹气:“你那夫君是个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吗?定然是被什么正事耽误了,不得已才……”

云莺也跟着劝道:“婢听乘风说,这回江南道出的事,属实棘手。待王爷议完事,定然会立刻来寻您。”

明仪勉强笑笑:“我明白,正事要紧。”

人人都说父皇对母后宠爱至极、深情不改,可于父皇而言,朝堂之事永远都是排在母后前头的,母后下葬那日,父皇去了京郊大营彻夜未归,来不及送她最后一程。

父皇爱重母后如斯,尚且如此,更何况谢纾。

朝堂之事关乎万民福祉,这是身居高位者应尽之责。

明仪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许多。

却在此时,她恰好听见身旁那几个与崔书窈要好的女眷,用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议论。

“这么晚了,宣政殿那还在议事吗?”

“早结束了。”

“那怎么不见摄政王?”

“听说议事一结束便去御马场练骑射去了。”

“怎的这么晚还去御马场?”

“许是好不容易得了空,想找点事做。”

明仪当然听出了那些人的“话里有话”,不过是想告诉她,谢纾早得空了,可他就是不来见你。

明仪醉得脑袋稀里糊涂,思绪纽成一团乱麻,只知道自己很生气。

她对着那几个多嘴的女眷道:“诸位瞧着嘴挺空,传本宫口谕,每人背诵《般若心经》五百遍,没背完不许用膳。”

“……”

入夜,御马场。

阿曼正和几个大周臣子切磋骑射。骑射在大周是为君子六艺,普通世家子第练习骑射多以陶冶情操为主。而骑射对于游牧捕猎为生的回纥人来说却是安身立命之本。

阿曼与身旁几个大周臣子比试骑射,漫不经心地骑着马拉弓,射出去的箭稳稳落在正前方的靶心上,可以说赢得好不费吹灰之力。

身旁围观之人很给面子的捧场喝彩。

一片喝彩声中,忽从不远处射来一箭,擦过阿曼肩膀上的衣料,“嗖”地朝箭靶而去,将阿曼原本正中靶心的羽箭打落,取而代之。

周遭忽地一静。

阿曼朝那支箭射来的方向看去,见谢纾正骑着马从容地朝这走来。

“不知摄政王来此有何指教?”

谢纾道:“本王想同小可汗比试一场。”

“好。”阿曼冷笑一声,方才他射在靶心上的箭被谢纾取而代之,这明摆着是挑衅,他不接还不成了。

谢纾又道:“既是比试,总不能没有彩头。”

阿曼问他:“你想要什么?”

“听闻小可汗今日在马球赛上赢得一彩头。”谢纾道,“本王属意此物。”

阿曼想到那东西的来历,不由一笑:“可以,不过若摄政王你输了,打算拿什么东西做我的彩头?”

“不可能。”谢纾沉下眼,“输不了。”

阿曼:“……”

麟德殿,饮宴之上气氛低迷。

那几个多嘴的女眷,被压着在墙角苦哈哈地背心经。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注)”

明仪顶着一张醉红的脸,听着那几个女眷背的心经,不满道:“本宫听不见,背大声点!是学蚊子叫吗?方才在本宫面前,你们可大声得很,生怕本宫听漏一个字呢。”

几个女眷扯着嗓子继续背,背心经的声音响彻整个席面。

明仪本着自己精益求精的挑剔心态道:“背仔细点,错一个字,给本宫全部重背。”

那几个正在墙角背书的女眷闻言,脸色皆是一白:“……”

明仪又为自己添了一杯桃花酿。

程茵趁她不备,从她手中一把夺过酒壶,把里头的桃花酿都倒了。又朝身旁的云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去御马场找谢纾,让他过来把夫人接走。再不来他夫人就没了。

云莺忙应了,刚转身欲去,却见想找的人来了。

谢纾自御马场而来,一身骑装尚未来得及换。

宴上众人见谢纾来了,齐齐朝他行礼,而后一片噤声。

乘风将殿里的人依依请了出去,殿内一时安静得出奇。

明仪昏昏沉沉地埋怨道:“背啊,怎么都不背了,你们当本宫口谕是放屁不成?”

谢纾垂眸轻轻叹了声,走到她身边,取走她紧抓在手里的酒杯。

明仪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他横抱了起来。

“殿下。”他道,“回去了。”

明仪脑袋里晕晕乎乎回荡着“回去了”三个字,在看清谢纾的脸后,奋力想从他怀里挣扎开来却无果,只能愤愤然喊了句:“不要!”

抗议显然无效,明仪被谢纾塞进了回宜园的马车。

马车颠簸在路上,明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被风吹动的车帘,沾满酒气的裙摆,还有谢纾。

她恍惚记起三年前在偏殿的那晚,谢纾告诉她“我们成亲吧”之时的样子。

那张脸上分明看不到半分喜悦。

明仪问过自己很多次,如若没有那晚的春宵度,谢纾会否还会同她成婚?她心中明白答案是不会。

没成亲前,谢纾待她的态度一惯是礼遇而疏离,疏离到她装“偶遇”碰见他十次,他统共只抬眼瞥了她两回。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合适,包括他。

但在拿到赐婚圣旨那一刻,明仪又心存侥幸地想,或许成亲后他们慢慢就会合得来也不一定。

一路颠簸回了宜园。

谢纾吩咐云莺去准备醒酒汤,而后抱着满身酒气的明仪从马车上下来,一路穿过长廊朝长春院而去。

明仪在他怀里挣扎开来,嚷着要自己走。

谢纾怕她弄伤自己,无奈只好轻轻放她下来,轻轻掸了掸她衣上沾的尘埃。

明仪步伐不稳,东倒西歪地朝前走了几步,谢纾上前搀住她。

“小心。”

明仪憋了一天的委屈,在听见他关切话语的那一瞬,不争气地化作潮气覆在眼睫上。

“你为何没来?你知不知道……”

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这些话很多余。

明仪懂得于京城权贵而言,成亲多数时候都只是利益结盟的纽带。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都是虚言,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陌路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不易,更遑论恩爱。

很多时候,只要不触及他的核心利益,谢纾也愿意给个面子哄哄她。

就像大人哄孩子,若是听话便有糖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