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3页)

呼吸太沉重,耳边全是嘈杂的声音,以至于这道声音就像是隔着千万重山一般让人有些听不太清。

但顾姣还是扭头看了过去,透过汗津津的羽睫,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叔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

他就在她的身边和她并肩跑着,在她望过去的时候,和她说,“嘴巴合起来,手臂摆起来,肩背挺直,对,就是这样,可以慢慢跑,也可以快走,但别停。坚持下去,就只剩下两圈了,很快就能结束了……很棒,还有一圈半,我陪你一起。”

耳边的嘈杂声消散了一些,四叔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顾姣其实对许多事都不是很能坚持,很多时候,她都过的得过且过,可看着身边的四叔……这会朝阳已全部升起,四周稀薄的雾气也已全部消散,远处连绵在一起的青山在他的身后,因为离得太近,她的眼睫又沾了汗水,四叔的侧脸在她看起来有些模糊,可他眼里的专注和温柔,还有脸上的鼓励却毫无保留地映入她的眼中。

就像是重新有了动力一般。

顾姣咬了咬牙,虽然很不舒服了,但她还是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跑了起来,最后两圈,她跑得很艰难,也很慢,却并不孤单,也没再产生一丝退怯的心思,因为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一个身影陪她一起跑着。

直到跑到最开始的起点,她就跟完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任务一般,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往栏杆上一靠,身子瘫软着,大口喘着气。

身边递过来一杯水,顾姣听到四叔温和的嗓音,“先喝口水。”她正好渴得不行,连忙伸手接过,要道谢的时候想起昨日四叔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捧着茶盏喝水,直到听到四叔笑着与她说“慢慢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喝得太急了。

知道自己现在毫无仪态,顾姣本就泛红的脸上更添一抹红晕,倒是也没那么窘迫,大概是在四叔面前丢人的事实在是做的太多了,她轻轻嗯了一声后,喝水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样?”赵长璟问她,“还能接受吗?”

顾姣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第一圈的时候还好,第二圈的时候就有点难受了,第三圈的时候……”她指尖磨着茶盏表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第三圈的时候想放弃了是吗?”赵长璟接过她的话。

顾姣眸光微颤,轻轻嗯了一声,她以为四叔会责怪她,可当她仰头,看到的依旧是那张温柔含笑的脸,他低头看着她,眸光在金光的照映下,专注动人。

“可你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不是吗?”看着顾姣微怔的目光,赵长璟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他的嗓音低沉温柔,很能让人信服,“想过放弃想过退缩,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面临这样的时候,可是坚持下来,你会收获不一样的体验,也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这种感觉也不错吧?”

四叔宽厚的掌心还在她的头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第一次被四叔这样摸头,但她此刻心里的感受却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可要问她有什么不一样,她一时也说不大清。

只能收敛起这抹怪异的心思。

“四叔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吗?”顾姣仰头问他。

“当然。”赵长璟笑着收回手,他接过顾姣手中的茶盏搁于一旁的茶几上,免得水浪颠簸,她拿不稳泼湿自己的衣裳,而后他与她一道站在栏杆前眺望远处的山河。

他被笼在光晕之中,仰着头半眯着眼任由清风徐徐拂过他的脸庞,“刚离开京城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总想着凭着自己一腔孤勇便能所向披靡,然后到第一个地方就水土不服生病了,”低头看见身边少女惊讶的目光,他笑着继续补充,“还被人抢了钱,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

顾姣立刻紧张道:“怎么会这样,那后来呢?”

赵长璟看着她笑,“后来遇到个好心的大夫给我看了病还给我开了药,我吃了几天也就好了。”

“我那会没钱,也抹不开脸面去钱行取钱,生怕消息传到京城让家人担心,也怕别人笑话,就学那些书生一样在街上卖字画,还给那些不识字的人写过家信,哦,对了,我还跟人学过医采过草药,这一手医术就是跟着当初救我的那位大夫学的,他在济南,你若想见,下次路过济南的时候,我便带你去看看。”

后面这句话,他意有所指,可顾姣此时还听不懂他的意思,只睁大眼高兴道:“真的吗?”

赵长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真的。”

看着她含笑的面孔,赵长璟也忍不住想笑,他靠着栏杆看着她,清风拂起他的衣袍,他的心情有着从未有过的放松。

这些往事,他以前从未和他人说起过。

对他而言,这些经历无论好与坏,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没必要与谁诉说,可和顾姣说起这些,他的心情却很愉快,或许是因为她真是一个极好的听众,跟听故事似的,一会紧张地瞪大眼睛握紧拳头,似乎为他的遭遇担忧不平,一会又仿佛劫后余生般长松了口气,露出庆幸的神情。

这样的捧场是赵长璟从未体会过的,说起这些琐碎的往事自然也不觉得无聊。

又或许……

或许因为此刻他身边的人是她,他想和她说一说他曾经的那些过往。

他低眉看她,灿烂金光下,她白皙又带着粉晕的小脸被光晕笼罩着,看着那张没有一丝棱角、线条柔和的鹅蛋脸,他眸光仿佛也晃荡起了温柔的浅笑,还很想伸手去戳一戳她的脸颊,看看她的脸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

他当然不会在此刻伸手去触碰。

小丫头胆小的不行,一点点让她不舒服的风吹草动,恐怕都会逼退她。

还是得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这个词,他曾在许多时候许多事情上用过,但大多都和阴谋阳谋有关,这还是头一回被他用于私人感情,竟还是为了一个比他小一轮的小女孩身上。

挺神奇的。

最初曹书明里暗里表示她是九霄的未婚妻,小心翼翼规劝他不要最后闹得叔侄反目的时候,他觉得简直可笑,他自然知道她的身份,也从未对她有过一丝冒犯和妄想。

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也是为九霄为赵家。

甚至到后来曹书改了心意,他对她也依旧只是长辈看晚辈的心情,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也顶多是对她更怜爱了几分,小姑娘太天真也太善良,被欺负了也总是想着别人,从不为自己考虑,于是便更加想帮她了。

可这世上的男女之情,有多少不是起于怜爱呢?

心里有了她,时刻记着挂着,怕她吃亏怕她难过,想看她笑,想看她闹,想让她永远像从前一样天真烂漫,于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一步步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