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茄炒蛋

“所以这是什么?”琴多饶有兴致地问。

西列斯盯着锅里一堆东西, 沉默了片刻之后:“番茄炒蛋?”

“嗯……您放了几个鸡蛋?为什么这看起来更像是……”琴多沉吟片刻,说,“番茄鸡蛋饼?”

西列斯陷入了沉默, 目光缓慢地挪向了垃圾桶。

下午, 他来到洛厄尔街32号, 打算做个番茄炒蛋。他买完面粉就后悔了——来自地球的小说家除了吃过妈妈亲手包的饺子之外, 就只吃过冰箱里速冻的饺子。

要是有个饺子皮还好说……面粉?

他明智地把在集市里买的面粉当场捐给了街边的慈善角。

当然, 番茄炒蛋他觉得还是可以尝试一下。哪怕煮成番茄蛋汤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

他想, 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番茄炒蛋蛋炒番茄。

番茄鸡蛋饼。西列斯默念了一下这个词,然后想,琴多, 你真是个耿直的男人。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把锅铲放了下来,关了火, 然后转身看向琴多。琴多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满是笑意——胆大妄为的信徒, 在他的神明下厨的时候嘲笑神明的烂厨艺。

“所以,不想吃吗,琴多?”西列斯问。

“当然……想吃。”琴多往前踏了一步,十分诚实地说, “毕竟是您做的。”

“那么, 你吃我做的, 我吃你做的。”西列斯说, “番茄鸡蛋饼。你命名的东西, 你该吃掉。”

琴多耸了耸肩:“听您的。不过……”他突然凑近到西列斯的面前, 在番茄鸡蛋饼的香气中, 轻柔地在西列斯耳旁说,“我吃您的?”

西列斯:“……”

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明白琴多在说什么。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后,琴多已经若无其事地把“番茄鸡蛋饼”抄起来,放到盘子里,然后说:“好了好了,我该做点您喜欢吃的了。”

西列斯瞧了瞧那过量的鸡蛋,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说:“琴多,今天布莱特教授给我推荐了一个可供参考的住宅区。”

琴多说:“我明白了。或许我们过几个月就可以搬过去了。”他突然望向西列斯,并且有点得意地说,“看起来,您和我差不多着急了。”

西列斯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他想,也并非那么着急。热恋中你来我往总是令人沉迷,他也无法免俗。可是,当他意识到琴多有这么着急的时候,他反而感到心软了。

琴多像是只缠人的小动物,努力地扒着他的裤脚想往上爬,时不时还轻轻拍他一把。他怎么能不动容地、主动地,把这只小动物抱起来呢?

西列斯在琴多这儿呆了一下午。

他跟琴多提及了春假学者访问的事情,不过并没有对这事儿抱有太大的希望。

“不过,米德尔顿的确是一个十分神秘的国度。”西列斯说,“他们至今为止仍旧信仰阿莫伊斯,是否有可能保留一些相关的档案资料?”

“也许会有。”琴多说,不过他也提醒说,“您现在需要看的资料已经够多了。”

西列斯一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是的,的确如此。

光是卡尔弗利教授的遗产馈赠,就已经数不胜数,更不用说还有普拉亚家族的资料、学术上的一些参考书籍、为学徒和其他学生们准备的参考书目等等。

这些阅读已经填满了西列斯的生活,而他还在妄想着其他的书籍。

他果断将这事儿放下了。

“况且,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新的一批普拉亚家族的档案就会抵达了。”琴多说,“这一批里头有不少是堪萨斯文字的,或许需要我给您进行翻译。”

“那就太好了。”西列斯不禁说,“之前我也得到过一些来自堪萨斯的文字资料,不得不求助于一位来自堪萨斯的留学生。现在有你就方便多了,琴多。”

琴多耸耸肩,凑到他面前亲吻了他,这才狡猾地说:“我很高兴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希望这能让您更喜欢我、更离不开我。”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然后微微笑了笑。

这就是琴多。琴多总是如此。他张扬地在西列斯面前展现着自己,希望能得到西列斯的喜爱。

可是,他早已经得到了。

周一的夜晚,西列斯回到海沃德街6号,点燃火炉,在温暖的火苗旁边逐渐把自己“解冻”。随后,他去盥洗室洗漱、洗衣服。他有点担心这衣服干不了。

或许可以用火炉烘一烘。他这么思考,但是又谨慎地觉得那说不定会让他的衣服烧起来。

……他该向认识的朋友打听打听这个世界的做法,而不是抱着自己地球的观念默守陈规。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他正逐渐融入费希尔世界。

灵魂的底色。他想。他不可避免地被这世界的色彩所沾染、所描绘、所覆盖。或许迟早有一天,当他人问及他的家乡,他也会不假思索地说出费希尔世界,而不是……他的地球。

他那遥不可及的地球。

这想法在寒冬给他带来了一丝悲伤与无奈。

可他又想到,毕竟他已经知道了许多。时间才过去了多久?他不应该这么着急。

这么想着,西列斯也就慢慢平静下来,将那些突然漫溢上来的情绪再一次轻柔而坚决地压了下去。他这个时候多期待琴多在他的身边。

可惜这是海沃德街6号,而非他近来已经逐渐习惯的洛厄尔街32号。

这么胡思乱想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晚上八点,西列斯坐到书桌前,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摊开了一本书。

《一个名叫科南·弗里蒙特的男人的一生》。他今天晚上打算阅读第七卷 。

之前的几卷他已经阅读完了,让他对于科南·弗里蒙特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科南·弗里蒙特,他出身优渥,是死亡与灾厄之神撒迪厄斯的信徒。

从他的这部自传来看,年轻时候的弗里蒙特是个颇为骄纵、浪荡的人,由于家世良好,并且早早信仰撒迪厄斯,所以他对待“活人”颇有一种傲慢的鄙夷劲儿,觉得死亡才是最酷的事情。

但是生活是最好的打磨人的办法。

大概在临近三十岁的时候,弗里蒙特家中出事,一夜之间破产。作为独子,他不得不背负起家中产业的相关职责。

在他好不容易还清了债务,娶妻生子,并且也得到了一个较为美满的生活,可以以一种十分坦然的态度面对死亡的时候,撒迪厄斯却突然陨落了。

那一瞬间的打击对他而言是十分强烈而惨淡的。

在撒迪厄斯陨落之前,弗里蒙特生活的终极目标,就是以一种更为圆满的姿态面对衰老与死亡。那就像是为他年轻时候的莽撞赎罪一样。

可是,当他真的即将老去,准备深吸一口气让那死亡的冰冷寒意浸入自己的灵魂的时候,撒迪厄斯却死亡了——怎么说,死亡却把他给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