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康熙十九年初，长达七年之久的三藩之乱基本被平定，除云贵地区仍有少数残余势力苟延残喘以外，其余地区已被全部收复。

今日是二月初一，也是阖宫上下齐至承乾宫，给贵妃佟佳氏请安的日子，如今中宫空悬，宫里位份最高的也就是这位皇上的嫡亲表妹了。

生有一子且当时遇喜六个月的贵人乌雅氏柔菀在三个月前被单独晋封为德嫔，如今眼瞧着即将生产，她今日本是不必去请安的，可不知为何还是坚持要去这一趟。

柔菀是以宫女的身份入宫的，所以身边并没有陪嫁，只有一个入宫后分到她跟前伺候的庆姑姑，还算忠心。

一旁跟着的庆姑姑瞧着自家娘娘面色苍白，脸上隐隐露出不适，很是担忧地说：“娘娘，要不咱们还是不去了吧？奴婢看您的脸色很不好，如今娘娘即将临盆，万事须得小心为上。”

轿撵上的柔菀缓缓睁眼，她整个人的气质清新柔和，长相也是偏恬淡温婉的那一类，不过独独那双眼睛生的极好，脉脉含情，如今身有不适，眉头微蹙，更是平添了些许格外惹人怜惜的破碎感。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缓和地对庆姑姑说：“贵妃端庄贤惠，对后宫诸人素来宽和，再加上胤禛也养在贵妃的承乾宫，本宫于情于理都该去给她请安的，庆姑姑不必多言。”

庆姑姑叹了一口气，不再相劝，娘娘就是性子太好了，去年宜嫔怀着身孕的时候，肚子才八个月大就不再去给贵妃请安了，次次都是打发了身边的宫女过来说自己身子不适，可贵妃也没说什么，如今自家娘娘与宜嫔同在嫔位，却还是得这样辛苦的恪守宫规，她瞧着实在是心疼。

乌雅氏柔菀是在康熙十四年，也就是五年前，通过八旗选秀中被选召为宫女入宫的，起初她并不得宠，风头远不及才入宫一个月就已经得享嫔位待遇的宜嫔郭络罗氏。

不过她也自有她的好处，温柔娴静，不争不抢，是一个如水一般使人感到舒适的女子，康熙烦闷的时候，时常喜欢去她那儿坐坐，与她闲聊的时候是最能平气静心的，因此她才能够这么快就不声不响获封嫔位。

柔菀心里也很清楚，皇上喜欢她的就是知情识趣，温柔谦和这一点，她与宜嫔不是一个路子的人，自然不能像宜嫔一般任性肆意。

到了承乾宫的宫门，几个抬轿撵的奴才都是无比小心地将轿撵落在地上，生怕惊着德嫔娘娘腹中的龙胎，庆姑姑跟另一个宫女莲心一起扶着柔菀，主仆三人缓缓朝着正殿走去。

“哟！德嫔挺着这样大的肚子都来给贵妃请安啊，可得小心些。”先到的惠嫔赶忙上前搭了一把手。

宜嫔嗤笑了一声，惠嫔这个人最喜欢装作一副好人模样，她可瞧不上，至于德嫔，谁没怀过孩子啊？顶着个大肚子招摇撞市，显摆给谁看呢？

嫔位中排位最末的僖嫔垂眸专心饮茶，并不说话，仿佛这一干人等都跟她没什么干系似的。

倒是一旁资历最深，生子最多的荣嫔瞧着柔菀的肚子，露出不太赞同的表情，出声说了一嘴。

“你这都快要生了吧，怎么这个时候还出来呢？”德嫔又不是没有生育过，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柔菀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还等不及回荣嫔的话，贵妃佟佳氏就进来了。

“臣妾等给贵妃请安，贵妃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佟佳氏这才注意到比众妃嫔慢了一步的德嫔。

她迅速抬手示意自己宫中的宫女去帮着扶一把。

“德嫔的这一胎有九个月了吧，你也忒守规矩了，也怪本宫粗心，忘了叮嘱你，至你生产前就不必特意来承乾宫请安了，免得挪动伤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多谢贵妃娘娘，贵妃执掌六宫事宜，十分操劳，臣妾这不过是小事，岂敢劳烦贵妃娘娘记挂，不过是一个人闷在宫里无趣，臣妾便想着来贵妃宫里讨杯茶喝，也好跟宫中的各位姐妹闲聊几句。”

贵妃佟佳氏笑着朝她颔首，对她说：“等你平安生产，还怕没有时间跟大家闲聊吗？如今最要紧的是你腹中的龙嗣。”

“是，方才荣嫔姐姐还提醒臣妾呢。”

“荣嫔生育最多，自然最有经验，你们这些年轻的妃嫔若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去多问问荣嫔，荣嫔你可愿意啊？”贵妃笑看着荣嫔如此说。

能得到贵妃的重用，荣嫔自然高兴的不得了，赶忙起身行了一礼，笑着回话：“臣妾自然愿意帮助各宫的妹妹。”

惠嫔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三分，不过很快又遮掩过去了，生得多有什么用？前头的几个还不是全都没立住，自己才是皇长子的生母，荣嫔还想要插手宫务，怎么也轮不到她先。

众人又坐在一起闲聊了小半个时辰，贵妃这才叫她们散了。

“德嫔你暂且留下，本宫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众人各自离开以后，贵妃这才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去把四阿哥叫过来，让德嫔见一见。”

她虽然没有生育过，但心里明白，德嫔愿意这样大的月份还来承乾宫请安，除了对她这个贵妃的尊敬，自然也是因为她是四阿哥的生母，心系自己的儿子，一个母亲为了见自己的孩子一面甘愿忍受不适，她这个养母也不是冷硬心肠的人，自然也愿意成全德嫔。

德嫔起身，欲行礼谢恩。

“好了，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就不必拘礼了，本宫知道你关心胤禛，待会儿会叫他跟你单独待一会儿，好让你们母子俩叙叙话。”

“多谢贵妃体恤。”

“最近可叫太医给你请平安脉了？本宫瞧着你这胎估摸着也快要瓜熟蒂落了。”德嫔性格温婉，平日里也本分，所以贵妃也愿意跟她多说几句。

“昨儿个才请太医来瞧过，说是估摸着还有小半月。”

贵妃点了点头，继续对她说：“稳婆跟产房可都准备妥当了？若还有什么需要的，便打发你身边的宫人来跟本宫说，不必太过谨慎，你是为皇上诞育子嗣，旁人不敢多说什么。”

德嫔并非康熙十六年皇上大封后宫晋位的，而是因为生下了四阿哥，后来又怀上了肚子里这个才晋封，所以瞧着总是格外谦和些，贵妃少不得多提点她几句。

“都备好了，还请贵妃娘娘放心，臣妾现下倒也不缺什么，若是有什么少了的，定会厚着脸皮来寻娘娘帮助。”

说着说着，奶嬷嬷就抱着才一岁半大的四阿哥进来了。

德嫔的眼睛盯着那个小身子就没有挪动过。

虽然才一岁半，可胤禛自己站在地上的时候，身姿很是端正，他先是朝着自己的养母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