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竹叶青!”许清惊呼一声, 从亭外一跃而起,小心翼翼用竹竿挑起死蛇,“这玩意儿可了不得, 咬上一口,不死也得残。”

竟是毒蛇!顾春和刚刚松弛下来的肌肉猝然收紧, 如果刚才她乱动一下,声音稍大点,此刻她已变成一具尸体了!

所以谢景明才安慰她是一条普通的小菜花蛇。

若他不慎被咬伤……

顾春和根本不敢往下想, 一时间五味杂陈,她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普天之下,除了父亲, 甘愿冒着死亡的危险救她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他了。

许清躬身请示道:“郎主,属下请张院判过来看看?”

谢景明仍跪在顾春和脚边,胳膊还是半环着她的腰,头深深低了下去,发出急促又粗重的喘息声。

一向挺直的脊梁已是全部垮塌了。

许清愣住,难得聪明了一回, 默不作声带着护卫退出亭子。

顾春和轻轻推了推伏在膝头的人, “我没事。”

谢景明挣扎了下,似是想站起来,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不由苦笑道:“再等一会儿, 让我缓缓。”

几绺碎发从额角耷拉下来, 发梢不住轻颤, 他脸上汗涔涔的, 前胸后背也都湿透了,双手凉得像刚浸过冰水。

原来他比她更害怕!

那个不知恐惧为何物,一向镇定自若,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摄政王,竟失态到这个地步,站都站不起来。

仅仅因为她的安危。

原来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感觉是这样的啊,那她可不可以……多期待一下下?

素白的手抬起,终是徐徐落在了他的肩头。

谢景明讶然抬头。

顾春和虚虚环住他的肩膀,苍白的脸浮上一层春日的光辉,慢慢地欠身,慢慢地挨近他。

他纤缓的气息轻柔地落在她的脸颊上,心脏咚咚的跳。

柔软的唇,贴上他干涸几近起皮的薄唇,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谢景明怔住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心神荡漾的感觉袭上心头,冲得他脑袋晕乎乎的像喝醉了酒。梦寐以求的幸福突然来临,他有点不敢相信。

“春和?”他眼神带着几分梦样的迷茫。

她脸上的桃花开得更艳,大眼睛含着羞涩的笑,不肯说话。

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手抚过她的脸,她的颈,谢景明近乎狂热、发疯似的吻着她的唇,紧紧拥着她,好像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春和,我好欢喜。

等你父亲回来,我就跟他提亲,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春和,就这样呆在我身边,莫要离开我。

阳光隔着树林照过来,泉水清澈,柴元娘浅浅的影子在水面上摇曳着,笑也不笑,神色哀伤。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小丫鬟带着哭腔说,“都干站半个时辰了,山风凉,咱们回去好不好?”

柴元娘幽幽叹出口气,“你看清楚了,真的是竹叶青?”

“瞧得很真切,许大总管用竹竿挑着,一路招摇,还故意吓唬我们玩。想想还挺后怕的,万一那蛇爬到您身上可怎么办。”

若真是爬到我身上倒好了。

柴元娘自嘲般笑笑,因站得久了,腿脚都有些僵硬,扶着那小丫鬟,慢慢向林外走去。

“姑娘,走错了,那边是王爷的院子。”

“没错,你在门口等着我。”

蛇怕人,有点动静就会迅速逃跑,也很少主动靠近人多的地方,这条蛇突然出现,本身就很蹊跷。

还是上京罕见,而渝中多见的竹叶青。

柴元娘觉得,有必要和他解释一二。

谢景明不在,她被请进书房等着,靠墙壁都是书架,满满当当都是书。屋子当中是一个大沙盘,插着数个黑黄两色的旗子。西墙上挂着弓缴,箭镞泛出冷铁的寒光,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孤傲,一如房间的主人。

柴元娘有一丝的恍惚,这样性冷刚硬的男子,竟会跪在女人的脚下?

她无法想象,却不得不信。

顾春和,究竟比自己强在哪里了?

门扇轻响,谢景明一脚踏进来,还是老样子,脸上挂着浅淡疏离的笑,看不出任何情绪。

柴元娘单刀直入,“不是我干的,你应该很清楚,这次和上次莽草一样,有人蓄意挑拨两家的关系。”

谢景明反问:“那你认为是谁?”

“山庄住人之前,肯定里里外外清理过,绝不会有毒蛇这种东西,只可能是外头带进来的,而最近只有国公府二房的人来过这里。”

“我记得顾春和曾说衣服上有味道,那天所有人都穿着二房送的衣服,在场那么多人,蛇为什么偏往顾春和身上爬?依我看,是二房在捣鬼。”

柴元娘一口气说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唯恐漏掉一点表情变化。

谢景明眼神微眯,似乎不相信的样子,“吕氏没有理由害她。”

柴元娘禁不住嗤笑一声,“你是被情爱迷住了眼睛?因一个顾春和,国公府生出多少事端来!你断了吕氏的财路,夺了她的管家大权,这还不够她恨你们的?竹叶青少见,也不至于一条找不到,杀不了你,她还杀不了一个顾春和?”

谢景明仍是摇头,“嫁祸的法子用第二次就不灵了。东西和人都是吕氏的,一旦出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太明显了,她没那么笨。”

“你还在怀疑我?”柴元娘气恼道,“我若害她,根本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会如何?”谢景明轻飘飘问。

“我……”柴元娘猛地止住话头,面色涨红,继而变得铁青。

他在试探她,试探她是否对顾春和有敌意!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柴元娘突然想笑,她这是怎么了,吃了一回亏还不够,竟还上赶着自取其辱?

她是柴氏嫡长女,不是凭借男人宠爱过活的后宅女人。

就因为这个男人跪在别的女人脚下,她就不服气了,就不安了,就跑来低声下气和他解释!

她柴元娘何时沦落到这个地步?

“话已尽此,信不信由你。”柴元娘深吸口气,“你需要柴家的力量,柴家需要一隅以安身,联姻不过是一种保障双方利益的手段,我不会插手你后院的事,此点你尽可放心。”

谢景明笑笑:“我是不是要谢谢你的宽宏大量?关于联姻我说得很多了,不想再重复一遍。”

柴元娘起身告辞,“柴家的意思也没变,必须联姻,不日你就可以收到柴家的来信。另外,我准备从国公府搬出去了。”

谢景明不置可否。

日影西斜,竹帘在暮风中轻轻摇晃,谢景明独自站在沙盘前,将一面黑色的旗子插在一片沙丘中。

一百多年了,柴家居然一直没有放弃“皇后必出自柴氏”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