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顾二爷是顾老爷过继的嗣子,读书不成,花钱捐了个户部员外郎的职位,廖大爷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平时巴结都来不及呢,一听有事让他做,还没问,就先一口应了。

廖大爷满面红光,揽着顾二爷的肩膀道:“此女不是别人,正是你大哥顾庭云之女,现今寄居在英国公府,顾家二老尚在,国公府也不能插手顾娘子的婚事,所以……”

话不用说透,点到为止。

顾二爷端起酒杯,“那下官就提前恭贺大人喜得佳人了。”

反正是顾庭云的闺女又不是他的,生母无名无分,女儿也是下贱的外室女,又不是正经的顾家姑娘,用她换取自己的前程,一本万利。

而且母亲最恨顾庭云,这事和她说一声,肯定能成。

旁边的李仁听得眼神发愣,顾庭云之女,那不是他看上的人么?怪不得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原来躲进了国公府里。

有心细问,但看廖大爷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情,他也不好张口,眼珠子乱转一阵,心里已有了主意。

只要提前下手,管你顾家廖家,都得把人让给小爷!

初一这日天气很好,微风和煦,绿柳含烟,蔡娴芷在花园子逛了会儿,顺路去了后罩房。

顾春和正在收拾礼佛的香烛、贡品等物。

“呦,我来得不巧了。”蔡娴芷浅浅笑着,“你选的日子倒巧,今天也是太妃娘娘的冥寿,母亲想和舅舅一起去祭拜,结果舅舅没答应。”

顾春和拿着佛经的手一顿,慢慢说道:“我们乡下常说,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我只当是他们说着玩,却原来是真的。”

蔡娴芷叹了声,“妹妹待我愈发疏远了,是因为我劝你答应二弟?我是真心为你打算,家世,相貌,家资,二弟哪点差了?纵然做事不成熟,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我配不上世子。”顾春和笑道,“说得再多,也就是三个字,配不上。”

蔡娴芷凑过来,“祖母是喜欢你的,父亲根本就不看重家世,只有母亲一人反对,若她不说话,此事必能成。”

顾春和心头突地一跳,惊诧地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蔡娴芷用扇子轻轻拍拍她的肩头,笑着去了。

刚回到海棠苑,就见桌上摆着一盘没见过的卤味,闻着很是诱人。

红柳道:“舅老爷打发人送来的,说这叫口条,就是猪的舌头。”

“猪舌头!这东西也能吃?”蔡娴芷哭笑不得,“舅舅怎么给我送这个东西。”

“老亲王府新聘了个厨娘,卤味做得一绝,舅老爷把人挖过来了,就请大家尝尝鲜。鹤寿堂送的卤肝,世子那里是猪耳朵,给夫人送的是肺片,二房好像是肥肠什么的,其他几位姑娘我还没打听出来。”

蔡娴芷的笑容渐渐凝固住了,呆呆看着那盘口条,好半天才苦笑道:“这真是……母亲,为什么你就没有一个好弟弟?女儿就没有一个好舅舅?”

红柳惊得头皮一炸,忙关上门窗,回身低声道:“姑娘,可是这东西有问题?”

蔡娴芷疲惫地揉揉眉心,挥手示意她退下。

摄政王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和自己那位母亲完全不一样,口条,这是警告她,不要多嘴多舌,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又忍不住嗤笑一声,给世子送猪耳朵,那个傻弟弟大概猜不出什么意思,母亲那里……肺片,他想暗示母亲什么?

这个舅舅,不动声色就把国公府表面的宁静搅乱了,不像是给母亲撑腰来的,到底为的什么住进国公府。

后园子,竹山,偏偏选那个地方。

蔡娴芷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如果真是她想的那般,事情就不太妙了。

她从书屉中翻出一封信,犹豫良久,提笔写了回信,“渝中柴氏元娘亲启,妹……”。

苍凉的钟声扩散在轻雾弥漫的山路上,这是一座古老的寺院,松竹簇拥,香烟环绕,红色的院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佛寺门前有许多卖香囊花草平安符的,甚至还有叫卖吃食香饮子的,熙熙攘攘,充满人间烟火气,和顾春和印象中肃穆庄严的庙宇大相径庭。

跟车的婆子道:“主持慈悲,念老百姓生活不易,特地划出一块地方租给小商贩,让他们借大佛寺的香火赚几个辛苦钱。”

顾春和不由暗笑,好个精明的主持,即便不给这些人划地方,他们也会在山脚下叫卖,还不如招揽到寺庙门口,不仅落个好名声,还能多收租金。

附近景致也不错,有山有水,分不清来的人是游玩的还是烧香的,摩肩擦踵,人声鼎沸,庙门旁边还摆了个摊子,有僧人专门卖素包子,大声吆喝“十文一只,增福添寿”。

可见这大佛寺的香火极盛,却不是清静的佛门之地。

那两个婆子东张西望,满脸都是按捺不出的兴奋,顾春和知道她们跟自己出来,就是想松泛一日,便给了一把赏钱,让她们自己逛去了。

她没和谢景明一起出门,省得又有人背地里瞎嚼舌头,四下看了一遭,没有摄政王的身影,只好立在庙前大柳树下等着。

有几个卖花姑娘挎着满是鲜花的篮子经过。

顾春和猛地睁大眼睛,急匆匆奔过去,“泽兰,泽兰!是你吗泽兰?”

张泽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想认又不敢认的样子,“你是……春和?”

“是我!”顾春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汴京?叔父叔母还好吗?你现在住哪里?”

她们两家以前在析津县是邻居,关系很好,顾春和母亲的丧礼,还是张家帮着办的。

张泽兰也相当激动,把手里的花往篮子里一扔,索性也不卖了,“嗐,说来话长,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说话。”

她们边走边聊,顾春和这才知道,原来她离开析津县不久,那里就被北辽占了,街坊们能走的都走了。

张泽兰一家很惨,父亲被北辽人杀了,逃难途中弟弟被拍花子的拐走,母亲好容易带她寻到汴京叔父家,结果没几天也病死了。

如今她靠着叔父生活,没黑没白地干活,也只能勉强不饿肚子。

记忆中张泽兰是明媚丰满的女孩子,家境比顾家还好些,如今又黄又瘦,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眉目里全是疲倦。

和她一比,顾春和简直是活在蜜罐子里。

顾春和把身上带着的钱全给了她,连手上的镯子都摘了。

“我不跟你客气了。”张泽兰说,“这份情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

顾春和嗔怪道:“行了,咱俩谁跟谁!话说回来,你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吗?”

张泽兰讶然,“你父亲打伤了李仁,析津县都发了海捕文书了,你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