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星期一,午休时阳光正晒,一群穿着训练服的少男少女聚集在跑到边上。

今天百米跑测试,还没轮到薄浔,他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勾着头朝终点看着,只听见教练嘹亮的声音,“11.77,11.81,12.05,12.77……都快13秒了你跑的是什么呀!能不能出去别和人说是跟着我练的,丢脸!”“好了第二组准备!”

蒋翰刚测完,凑了过来,手肘压在薄浔肩上,“怎么样,周末去探病了?”

“当然去了!”薄浔得意洋洋的说道,说完,立刻叹气,“不过只是周五去看了一下,周六还想去被婉拒了,周日也被婉拒了,他还托人送了我一堆卷子让我好好回学校上晚自习。”

“是不是你周五表现不好?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薄浔摇头。

俞烬好像就是这样,待人礼貌又疏离,会和别人在礼貌范围接触,但不会让任何人离他太近。

比如有人找俞烬讲题。他会耐心回应,但若是有人问他别的,示如从小的学习方法以及家庭教育方式,他就会立刻转移话题。

更不愿意和别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就是因为俞烬太冷,所以那天为期短短十分钟的拥抱,才格外让他受宠若惊,导致这两天都寝食难安。

“薄浔!”

“点你名两次了!你在干什么!准备时间是让你和朋友闲聊的吗?”

他见教练抡着棒球棒朝他走来,赶忙道,“对不起!没听见!”

薄浔迅速窜上跑道起点,摆好准备姿势。

教练见此也回到终点,瞪了他一眼。

“预备——”

“————”

随着哨声响起,薄浔像离开弓弦的白羽箭 一样窜出起跑线,迅速把别人甩在身后,短短三秒,就遥遥领先一大截。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掐下秒表的响声和教练的报数声同时响起,“10.94。”

反应过来的时候,同组其他三个同学也结束了体测。

“我进11秒了?”薄浔后知后觉的凑到教练旁边,惊讶的看着成绩单,确认之后,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我进11 秒了!”

他看见自己成绩在最上方,位列第一,又撑着教练的肩膀跳了两下。

旁边同学听见薄浔的欢呼,顿时竖起耳朵。

“谁进11秒了!”

“薄浔呀,肯定是他。”

“已经算国一运动员的水平了吧?”

“切,手动掐表肯定有误差,怎么可能真进11秒。”

“那也比你强点……”

“谨慎一点,不是强点,是强太多了。”

薄浔没理会他们的议论,瞧见蒋翰在一旁蹲着系鞋带,撑着蒋翰的肩膀就是一个跳山羊,“耶!”

蒋翰猝不及防,差点没直接趴地上,抬头不解的看着薄浔,有些怨气,“干嘛?”

“薄浔,过来。”教练喊住在一旁跳山羊的薄浔。

薄浔放过蒋翰,朝教练跑去。

教练:“虽然你入学就说过,高中期间不参加任何比赛,练体育只是为了高考,但还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改变过主意?比如说觉得比赛也很好玩,想去试试?”

薄浔一听到市里的比赛,立刻严肃,笃定道,“没改变想法,还是不想去。”

“这样啊,”教练放下写字板,把圆珠笔别在上衣口袋上,“前一段时间省体协有活动,偶然听省队的老教练说,十年多前好像邀请过你去省队,说你当时练的是游泳,但是最后你没去,当时好多人都替你可惜,是不是真的?”

听到“省队”两个字,薄浔顿了一下,瞬间眼眶有些发酸,红血丝布满眼球。

也不知道是风太刺激或是别的缘故,过分充沛的泪水隐隐有失控的趋势。

他咬了咬牙,否认道,“假的吧,反正不是我,兴许是有同名同姓的。”

“也是。十多年前你才刚上小学,要是当时就能进省队,现在说不准都能上世界级赛事了,还在这儿吃高考的苦干什么……”教练自言自语完,看见草坪上懒散的同学,焦急的吹了声长哨,“偷懒是吧!周五那天欠的训练都给我补回来!上跑道,快点!”

薄浔垂着头,回到跑道上,跟着队列一起慢跑热身。

刚才跑进11秒的喜悦荡然无存。

队列里蒋翰和薄浔并排,见薄浔忧心忡忡,“你又咋了,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教练是不是也说你什么,别高兴的太早之类的,或是别的打压你的话?”

薄浔笑了,“如果教练真说了,你替我揍他?”

蒋翰:“校内就算了。校外可以考虑,前提是你给我掐监控。”

薄浔:“亏得教练没说,逃过一劫。”

蒋翰:……

-

夏令时的午休更长一些,体训也更为煎熬。

结束训练后,薄浔没急着回教室,坐在操场无人的角落里看了看自己的鞋。

白色的运动鞋早就被他踢成灰色,后面还有一小块血迹。

跑起步来已经开始磨后跟,是时候该换新的。

下个月拿到生活费再买吧,他心想。

借着墙壁的遮挡,薄浔松了松右脚的鞋带,把后跟踩下来,卷下袜边。

后脚筋的皮肤常年不见光,要白皙的多,磨到斑驳的皮肤翘起薄皮,殷红刺眼的嫩/肉露在空气里。

拿出随身鞋带的酒精棉片,轻轻敷上去的时,电流一样的激麻窜过全身。

疼……

但是疼痛之余,是别样的痛快和舒服。

薄浔想到刚才教练的话,突然又想起小学时的陈年旧事,这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反刍起来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幕幕播放。

他猛地按下酒精棉片,加重了伤口的疼痛。

“咝……”这次的疼痛更为剧烈,他咬住牙,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细微的声响。

薄浔把脑袋埋进膝盖,大口大口的换着气。

手指隔着棉片,狠狠地在伤口上掐按下去,黑曜石一般的瞳中瞬间蒙雾。

疼痛对他不只是午夜时分发泄多余精力的助兴剂,更是不开心时,纾解压力和情绪最好的方式。

“呜——”他的痛觉本来就比常人更敏/感,疼到大脑空白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酒精在空气中挥发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没了刺激伤口的作用。

薄浔掏了掏兜。

酒精棉片用完了。

他有些意犹未尽。

小臂上,还有练蛙跳时没站稳造成的擦伤。

犹豫片刻,薄浔舔了舔破皮的擦伤处。擦伤不严重,唾液带不来太强的刺激。

他用牙,试图叼起那块伤痕累累的皮肤。

舔舐伤口的时候,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身影。

影子的方向是从背后来的,身量看上去不长。

薄浔蓦然回头。

轮椅上的身影纤瘦,带着几分病色,双手抱着一件校服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