柽柳猎人(第4/5页)

洛罗整夜未眠,他的直觉告诉他要赶紧逃跑,但他却不敢告诉安妮真相,或是将她抛下不管。他早起外出猎树却无功而返,一整天连一棵柽柳都没有放倒。他试过举起猎枪自杀,但将枪管塞进嘴里之后,又不敢扣下扳机。好死不如赖活,不是吗。终于,在盯着两个枪筒子看了半天之后,他决定将一切都告诉安妮,告诉她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是个盗水犯,而现在必须要逃去北方。她也许会跟他一起走,她也许能明白自己,他们将会一起逃亡。至少他们有机会。他绝不会任由这些加利福尼亚佬把自己带去劳改营工作到死。

但洛罗返回的时候,警卫们已经在等着他了。两个警卫正躲在自己悍马车的阴影之下聊着天。当洛罗爬上小丘的山顶时,其中一个警卫发现了他,拍了拍同伴的肩指向他的方向。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安妮还在农场上翻土,没有留意到这一切。洛罗驾着骆驼仔细地观察着警卫的活动。他们靠在悍马车上什么也没做,仅仅只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间洛罗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就像在脑海里突然开始播放起了电影,真实得就像头顶的蓝天一样。他把手偷偷放在枪把上,猎枪挂在骆驼的一侧,从守卫的角度看不见。他自然地保持着玛奇身体的角度,确保能够遮挡自己的枪管,开始走下山丘。

警卫们也散漫地向着他走来。悍马车的车顶装着一口点五零口径机枪,警卫的肩膀上也都背着标配的M-16s。他们身穿全套防弹装备,看上去热得要命,大汗淋漓。洛罗一边缓慢地骑行,一边盘算着要如何才能瞄准两人的头部。汗水沿着他的肩胛骨往下淌,他的手心握着的枪把滑溜溜的。

警卫队的人看起来挺冷静的。他们的步枪还是挂在肩上,任由洛罗继续靠近。其中一人还咧嘴冲洛罗笑了。他看上去四十多岁,晒得很黑,看得出来是长年在野外工作的人。另外一人却举起一只手来,冲他招呼道:“你好吗?洛罗?”

洛罗吃了一惊,将手从枪把上松开。“赫尔?”他认出了面前的人,那是他的童年玩伴。他们以前曾在一起玩橄榄球,虽然那似乎是百万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球场上还覆盖着绿色的草坪,喷水器旋转着,潇洒地将水珠洒向天空。赫尔·帕金斯。洛罗皱起眉头,他不会向赫尔开枪。

赫尔问道:“你啊,还在外面闲晃吗?”

“你为啥穿着那见鬼的制服!你现在也是个加利福尼亚佬了?”

赫尔指着制服上缝着的标志扮了个鬼脸,上面写着:犹他州国民警卫队。

洛罗又皱起了眉头。犹他州国民警卫队,科罗拉多州国民警卫队,亚利桑那州国民警卫队,都他妈一路货色。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国民警卫”都来自独立的佣兵部队。绝大部分的本地警卫队成员们很早就退伍了,因为他们不忍心跟自己人开火,或是将亲朋好友赶出家园,或是将不愿离开的人就地处决。因此,即使是科罗拉多国民警卫,或者亚利桑那和犹他的警卫之类的,只要他坐着直升机,戴着昂贵的夜视装备,穿着制服,那骨子里就跟个加利福尼亚州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里也有少数像赫尔这样的人。

洛罗记忆中的赫尔人还不坏,有一次他们还一起从麋鹿俱乐部偷过一桶啤酒。洛罗盯着他问道:“你们的补助计划进行得怎样了?”他瞥了一眼另一个警卫,“干得还不错吧?加利福尼亚佬帮了大忙是吧?”

赫尔的眼神流露出一点恳求的意味,“拜托,洛罗。我跟你不一样,我有一整个家庭要照顾。他们说如果我再多干一年,就允许我申请让莎侬和孩子们搬进加利福尼亚州。”

“他们也给你后院修了个游泳池,是吧?”

“你明知道不可能的。水在那边跟这边一样宝贵。”

洛罗嘴上还想继续奚落他一番,但内心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心中开始自问是否赫尔是个聪明人。想当初,加利福尼亚州在法院赢取了水资源管理权,然后开始接二连三地关闭城市之后,被撤离的移民别无选择,只能随水而居——搬到加利福尼亚州。管事的人花了一小段时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某个笔头不错的家伙做了做算数,发现这些移民对于解决水资源危机毫无帮助。于是移民墙就这样被建起来了。但像赫尔这样的人还能够自由进入。

“好吧,你们两个到底想要干什么?”洛罗心里直嘀咕,既然这两个警卫还没有把自己拽下骆驼铐起来,那就把这一切弄清楚吧。

另一个守卫笑了笑,“也许我们只是想来这里看看吸水虫们的生活呢。”

洛罗转身直瞪着他。没准可以开枪射死这家伙也说不定。他把手重新放回枪把之上,“垦务局替我设好了规定的水阀份额,这儿没你们出场的机会。”

“我看到这儿有些大大的印子呢,大大的。”加利福尼亚佬说。

洛罗的嘴角动了动,他明白加利福尼亚佬说的印子是什么意思。这些印子来自五个不同的扳手,因为他当时想要拆开整个水阀。但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水阀实在太难对付,他只能气急败坏地抡着扳手狠狠地砸它,而此时另一头的植物园正在干枯中。在这之后他放弃了从水阀偷水的念头,只用桶偷河水去浇灌他的植物。但那些凹痕和擦伤却一直留在那里,提醒着他过去曾有过的疯狂。

“可它还是照常工作着的,怎么了?”

赫尔抬起一只手,示意他的同伴闭嘴,“没错,它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不是我们来的原因。”

“那你们到底要些啥?你该不是专程大老远开着你那破车,带着机关枪来跟我说那该死的水阀上有凹痕的吧?”

赫尔叹了口气,忍耐了一小会儿,然后冷静地说:“你不介意从那该死的骆驼上下来吧?我们得好好谈谈。”

洛罗仔细打量了这两个警卫一番,分析了一下他得胜的机会,然后吐了口唾沫。“妈的。好吧,你逮着我了。”他催促玛奇跪下,从驼峰间爬了下来,“安妮对此一无所知,别把她牵扯进来,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赫尔深色的脸皱成一团,“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们不是来逮捕我的?”

赫尔身旁的加利福尼亚佬笑了,“为啥?就因为你拿桶子从河里偷了几桶水?还是因为你偷偷在这儿挖了个水窖?”他再次笑出声来,“你们这些吸水虫都一个样儿。你们都觉得我们不清楚这点破把戏吗?”

赫尔朝加利福尼亚佬皱了皱眉,然后转回来面对洛罗,“不,我们不是来抓你的。你知道‘麦田’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