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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负责什么的?”

阿迈犹豫了一下,“我想他是负责给培养槽增加营养的,往培养槽里倒大袋的鱼食。”

福生的皮肤上泛起了鸡皮疙瘩。为了取悦安德森先生,全力生产,他下令恢复使用被污染的培养槽。而现在,这两个病人就躺在这些培养槽旁边。这是巧合吗?他打了个冷战,双眼不安地在房间中搜索着可疑的迹象。培养槽中溢出的水打湿了地板,在生锈的排水道口处汇聚成小小的水洼。一团团海藻散落在潮湿的地板上,靠残余的养分生存。如果真是培养槽出了问题,这里就到处都是传染源了。

福生下意识地想把手擦干净,但又突然停了下来,皮肤上又一次泛起鸡皮疙瘩。提纯室的灰白色粉末粘在他的手上,方才他推开帘子的时候,已经在帘子上留下了印迹。他的身边到处都是潜在的传染源。头上悬挂着正在阴干的海藻,一排排挂在那里,让整个房间变得如仓库般阴暗。其中一块板子上滴下了一滴水,在他脚边的地板上摔得粉碎。看到这滴水,他突然听见了一种声音,当工厂里人声嘈杂的时候,他从未注意过。但在这宁静的清晨,这种声音似乎无处不在:那是从晾海藻的板子上落下的水滴,就像小雨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福生猛然挺直身子,与心中的恐慌激烈搏斗。

别傻了。你不能确定那是海藻的问题。死亡到来的方式多种多样。那可能是任何一种疾病。

一片寂静中,阿吉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相当古怪。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发出类似风箱的声音。

“您觉得这病会不会传染?”阿迈问。

福生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别说那种话!你想招来恶魔还是白衬衫?要是这消息传出去,他们会查封工厂。我们会像黄卡人那样挨饿。”

“可是……”

工厂的主厅传来人们话语声的回音。

“别说话,孩子。”福生示意她保持安静,自己则急速思考。白衬衫来调查的话,那将是一场灾难。那正是“洋鬼子”雷克先生需要的完美理由,这样他就能关闭工厂,并且炒掉福生。他会被送到黄卡人居住的大楼挨饿而死,尽管他已经走了这么远,离他的目标这么近。

工厂其他地方传来工人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一头巨象在呻吟。门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有人开始进行生产线试运转,主飞轮开始运动起来。

“我们该怎么做?”阿迈问。

福生看了一眼周围的培养槽和机器。这个房间还没有人进来。“你是唯一知道他们生病的人?”

阿迈点点头,“我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他们俩。”

“你确定?你来找我之前,没和任何人提起过?没有其他人进入这个房间?没有人和你――起在这里,或者可能在下班的时候见到这两个人?”

阿迈摇摇头,“没有,我是自己来的。我在城边搭了一个农民的船。他用长尾小船沿着运河把我送到这里。我一直来得很早。”

福生低头看着这两个病人,又看了看这个女孩。房间里有四个人。四个。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数字太不吉利了。四,就是死。为什么不是一个好.点的数字,比如三,二……

或者,一。

对于秘密,一是理想的数字。福生心里想着这个女孩的事,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小刀。那样做会是一团糟,但至少不会比四这个数字更糟。

女孩的黑色长发盘在头顶,形成一个圆形的发髻,以免卷进运行中的设备。她的脖子完全暴露在外。她眼中有着信任的眼神。福生转过目光,再次打量那两个躺在地上的人,心里算计着那个不祥的数字。四,四,四。死。一显然更好。一是最好的。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伸出手来向她示意,“过来。”

她有些犹豫。他朝她皱起眉头,示意她再走近一点,“你想保住工作,对吧?”

她缓缓地点头。

“那你就过来。这两个人得送去医院,对吧?我们在这儿帮不了他们。再说两个病人躺在培养槽旁边,对我们谁都没好处。咱们还得吃饭呢。把他们弄起来,到侧门找我。别从大厅走,走旁边的门。带他们从生产线下面钻过去,走员工专用通道,从侧门出来,你懂了吗?”

她有些迟疑地点着头。他双掌一拍,女孩马上动了起来。快点开始!快点!必要的话,你得使劲拽他们!“他朝两个病人打了个手势,”工人就快来了。这样的秘密一个人知道已经嫌多了,而我们这儿有四个人。我们至少得把它变成两个人的秘密。怎么都比四好。”四,就是死。

她惊慌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便下定决心地眯起眼睛。她蹲下身来,开始拖动阿吉的身体。福生盯着她,确认她开始工作了,这才俯身钻出这个房间。

工厂的主厅里,人们还在存放他们的午餐饭盒,说说笑笑。没有人急着工作。泰国人很懒。如果是黄卡华人,他们早就在工作了,而一切都将暴露。福生头一次为自己和泰国人共事而感到高兴。这意味着他还有一点时间。他从工厂的侧门跑了出去。

外面的巷子是空的。工厂的高墙挤在狭窄的道路两旁。福生朝霍斯里街方向跑去,那条街上满是早餐小摊和衣衫褴褛的小孩。一辆人力车在路口处一闪而过。

“喂!”他大声喊道,“Samloh!Samloh!等一等!”但他离得太远了。

他拖着受过伤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跑到街口,恰巧看到另外一辆人力车。他朝车夫挥手。那名车夫回头看看有没有抢生意的同行,然后无精打采地踩着踏板,借助街道上的小斜坡,毫不费力地朝福生这边驶来。

“快一点!”福生喊道,“快一点,你这狗日的!”

车夫直接忽略了咒骂,把车子停下来,“您叫我吗,Khun?”

福生爬上车,朝巷子里挥挥手,“我有客人要让你送,不过你得快点。”

车夫咕哝了一句什么,朝狭窄的巷子里驶去。自行车上的链条不紧不慢地响着。福生紧咬牙关。“我出双倍报酬。你给我快点,快点!”他催促着车夫。

那车夫装腔作势地踩着踏板,但车子依旧像头巨象那样举步维艰。前方出现了阿迈的身影。有那么一会儿工夫,福生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太蠢,在人力车到位之前就把两个病人暴露出来,但他视野中并没有阿吉的身影。直到人力车已经足够近了,她才溜回门里,把其中一个已经语无伦次的工人拖了出来。

看到那个工人的身体,车夫不由得一凉,但福生从他身后靠过来,用嘶哑的声音说:“三倍报酬。”他一把抓住阿吉,把他放到人力车的座位上,车夫甚至还没来得及抗议。阿迈的身影再次钻入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