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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快了。要慢下来,你有足够的时间。或许没有希望的那么多,但足够你问问题了。慢一点。耐心一点。不要暴露自己,不要过热。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这是她整个身体唯一感觉到凉爽的部位。她将手掌一直张开,像风扇那样,好让自己稍微舒服点。她在一处公用水泵前停了下来,将水泼到皮肤上,又痛饮了几口。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新人类几乎从不惧怕任何细菌或寄生虫的感染。对于那些东西,她不是个合适的宿主。至少,这为她的行动提供了一些便利。

如果她不是新人类的话,她可以直接去华南蓬车站,买一张扭结弹簧列车的车票,乘车到清迈的废墟,再从那里进入荒野。非常简单。但现在她必须绞尽脑汁。道路上会有守卫。任何一条通往东北方向和湄公河地区的道路上,都充斥着在首都与东部前线之间来回调动的武装人员。新人类无疑会引起注意,特别是考虑到越南方面在战争中使用了军用型新人类。

但还有另一条路。早在她和岩户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泰王国的大部分货运是依靠河流进行的。

惠美子转了个弯,沿孟固路朝码头和大堤的方向走去。她突然停下脚步。是白衬衫。她在墙边瑟缩成一团,两名白衬衫趾高气昂地从她身边走过。他们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要她不动,她和周围的人就没什么两样――尽管如此,在他们离开她的视线之后,她突然很想赶快回到自己居住的那座大楼。在那里,大多数白衬衫已经收取了贿赂并默许她的存在,而在这儿……她打了个寒战。

又走了好一会儿,外国人的仓库和交易站终于出现在她眼前,这是新建的商业区。她找到通向海墙上方的道路,走了上去。在海墙的顶端,她看到了在她面前展开的大海。快速帆船正在卸货,码头工人和苦力拉拽着货物,看象人则指挥巨象搬运最沉重的货物。载着货物的托盘从快速帆船上卸下,装到巨大的老挝造橡胶轮货车上,再运到仓库中等待出售。关于从前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与现实的景象相互融合。

远方的海天线上有一处模糊的痕迹,那是安格里特岛,隔离检疫区。在那里,外国商人和农产品高级经理蹲坐在大堆的食物之间,耐心等待粮食歉收或瘟疫打破泰王国的贸易壁垒。岩户先生曾经带她去过一次,那是一个由竹筏和仓库组成的浮岛。他们站在和缓摆动着的甲板上,她为他翻译,而他则自信满满地将最新的航运技术卖给外国人,帮助他们将加强版大豆更快地播撒到世界各地。

惠美子叹了口气,俯身从“神圣丝线”下面钻过去。这种受过祝福的丝线环绕整个海墙,两边都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每天早上都会有来自不同寺庙的僧侣对这条丝线进行祝福,为这道抵御大海的堤坝附上精神的力量。

从前,岩户先生相当纵容她,甚至允许她在城市中自由走动而不受惩罚,因此惠美子有机会看到一年一度的祝福大典。大堤、水泵和将这些东西联系起来的“神圣丝线”都在受祝福之列。惠美子亲眼见过,当雨季的第一场大雨落下之后,尊敬的幼童女王陛下亲手拉下杠杆,让神圣的水泵开始咆哮,她的身影在她先祖创造的大型设备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僧侣们咏唱着经文,将崭新的神圣丝线从城市中央的祭坛――天使之城的宗教中心――向周围各处牵拉,将环绕城市的全部十二座烧煤水泵一一联结起来,然后祈祷,祈求这座脆弱的城市能够继续存续下去。

至于现在,旱季还没有结束,神圣丝线看起来已经相当破旧了,而水泵也大多没有发出声音。浮动码头、驳船和小艇在夕阳的红色余晖中柔和地随波摇摆。

惠美子慢慢走下去,来到繁忙的港口上,四处观察人们的脸。她希望能发现一张看起来比较友善的脸。她看着人们从她面前走过,身子保持不动,这样就不会暴露自己的天性。终于,她鼓起勇气,叫住一个路过的工人:“您好。请帮帮我,先生。你能否告诉我,往北边去的船最远能到哪里?”

这男人浑身是汗,在工作中沾染了许多粉尘,但他还是露出友好的笑容,“你想去哪儿?”

她尝试着说出一个城市的名字,尽管她完全不清楚这个城市与那个外国人所说的地方究竟有多远,“彭世洛?”

他皱了皱眉,“现在没有哪艘船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般都只到阿育陀耶北面一点。河水的水位太低了。有些人用巨河马拉纤才能去到更北边的地方,但也走不了太远。扭结弹簧小艇能走得更远点,可现在正在打仗……”他耸耸肩,“如果你要去北边的话,我想至少一段时间内陆路还是足够干燥的。”

她将失望掩藏起来,小心地行了个合十礼。没办法走水路了。要么走陆路,要么什么都不做。如果能走水路,她还可以随时让自己凉爽下来。而走陆路……她想象着在旱季的热带阳光下步行那么长的距离。也许她应该等到雨季再出发。雨季到来之后,气温会下降,河水的水位也会上涨……

惠美子回到海墙顶端,开始往下走。她穿过码头工人居住的贫民窟,不时还会遇到逃过检疫上岸取乐的水手。那么,还是走陆路吧。来码头真是愚蠢。她要是能乘坐扭结弹簧列车就好了,但那需要有许可证才行,仅仅是上车就需要得到各种各样的许可证。如果她贿赂某些人,无票偷乘……她皱起眉头。一切方法最终都归结到罗利身上。她必须和他谈,乞求那老乌鸦给她一些他完全没理由会给的东西。

她从一个男人面前走过。男人的肚子上文着龙,肩膀上文着藤球图样。他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她。“发条蠢货。”他低声喃喃道。

听到这句话,惠美子的脚步没有慢下来,她甚至没有转身,但她的皮肤开始一阵阵地刺痛。

那男人跟在她身后,“发条蠢货。”他又说了一次。

她回头瞥了一眼。他的脸看起来很不友好,而且她惊恐地注意到他缺了一只手。他将没有手的残肢伸出来,推了她的肩膀一把。她下意识地弹开,是那种一顿一顿的动作,暴露了她的本性。他笑起来,露出被槟榔染黑的牙齿。

惠美子转了个弯,进入一条小巷,希望能摆脱这人。他再一次在她身后喊道:“发条怪物!”

惠美子钻进一条迷宫般的小巷,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她的身体开始发热,双手黏黏的都是汗。她急速喘息着,试图由此排出身体中的热量。但那个男人还是跟在她身后。他没有再喊她,但她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又转了个弯,一群柴郡猫被她惊散,它们的颜色在变幻中闪烁,就像身上爬满了蟑螂。如果她能像它们那样变色该有多好,她可以躲在墙边,让那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