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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生艰难地吞着口水。洋鬼子的苍白皮肤和蓝眼睛还真是吓人,像恶魔之猫,不像普通的生物;在这充满敌意的土地上,两者都不能给他丝毫的慰藉。“激怒白衬衫是不明智的举动。”福生低声说道,“出头的椽子先烂啊。”

“那是黄卡人说的。”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这么说。但我还活着,而其他人都死了。环境部的势力很大。普拉查将军和他手下的白衬衫总能对付针对他们的挑战。就连12月12日的那次也一样。您要与蛇共舞,就得做好被咬的心理准备。”

雷克先生似乎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耸耸肩,“我想你确实更了解这些。”

“您就是为此才雇用我的。”

洋鬼子盯着死掉的巨象,“那畜生应该不可能挣脱铁链才对。”他又喝下一口酒,“安全链都生锈了,我检查过。我们不会付一分钱的赔款,就这么定了。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他们把畜生看好,我也就没必要杀掉它。”

福生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心里赞同这番话,但却不会说出来,“Khun,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雷克先生露出冷淡的笑容,“是的,当然。他们是垄断组织。”他皱起眉头,“耶茨怎么会把工厂建在这儿。真是愚蠢。”

福生感到一阵焦虑。这洋鬼子好像又突然变成坏脾气的小孩了。小孩总是鲁莽地惹怒白衬衫或者工会,有时候他们还会捡起自己的玩具跑回家去。这想法真令人焦心。安德森・雷克和他的投资人一定不能逃走。至少现在还不行。

“那么,我们现在的损失如何?”雷克先生问。

福生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传达坏消息,“算上巨象的赔偿金,还有安抚工会的费用,也许要达到九千万泰铢吧?”

远处的阿迈喊了一声,挥手叫福生过去。不用看他也知道不会是好消息。他又说:“我觉得下面的部件也有损坏。维修起来会很贵。”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关于这件事您应该向您的投资人,格雷格先生和易先生做一个通知。我们很可能没有足够的现金用于维修。还有,新的海藻培养槽到位的时候,我们也需要一笔钱来进行安装和调试。”他又停顿了一下,“我们需要更多的资金。”

他焦虑地等待着,想知道洋鬼子对此会做何反应。现金流过这个公司的速度像飞一样快,以至于有时候福生会以为钱和水一样是从天上来的;但尽管如此,他也知道这绝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对于支出,投资人有时会变得相当苛刻。耶茨先生在的时候,经常会因为钱的问题闹得不愉快;雷克先生来了之后倒是很少这样了。自从雷克先生到这里来,投资人似乎就没怎么抱怨过,还有做梦都想不到的大笔金钱流入等着被花掉。要是福生本人在经营这家公司,早在至少一年之前就会关掉这个销金窟。

但雷克先生听了这话连眼睛都不眨。他只说了一句:“更多的钱。”然后转向福生,“海藻培养槽和营养液什么时候才能过关?”他问道,“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福生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很难说。这里面的水很深,环境部也很可能干预。”

“你说你付了钱给白衬衫,让他们给我们的货放行。”

“是的。”福生略一点头,“所有的礼物都送出去了。”

“那为什么班雅会抱怨培养槽受污染的事?要是我们培育出了别的什么有机体……”

福生连忙打断他的话:“我们的货都已经停靠在码头了。上周由卡莱尔公司送来的……”他下定了决心,这洋鬼子需要听到些好消息,“各方面都已经打点好了 明天就能过关。您的货会载在巨象的背上送到这里来,”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除非您打算现在就终止与工会的合作。”

洋鬼子摇摇头,甚至还为这个玩笑露出了一点笑脸。这让福生如释重负。

“那么就明天,确定吗?”雷克先生问。

福生打起精神,点着头表示毫无问题,毕竟他自己心里也期待着这会成真。但就算如此,洋鬼子还是用那双蓝眼睛紧盯着他,“我们在这儿花了很多钱。投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无能。我也不能接受。”

“我明白。”

雷克先生满意地点点头,“那好。我们等等再跟总公司联络。把新的生产线设备从海关那边取回来后,我们再打电话。报告坏消息的同时也得让他们听到点好消息。我不想毫无成果就开口朝他们要钱。”他再次看着福生,“我们不想那样,对不对?”

福生强迫自己点头赞同,“您说得没错。”

雷克先生又喝了一口酒,“很好。去看看损坏状况有多严重。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报告。”

这表示他可以走了。转轴检查组还在车间里等着他,于是福生朝他们那边走去。他希望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希望那批货真的可以顺利过关,那样他就可以用事实证明自己。这是一场赌博,但不是坏的那种。再说,那洋鬼子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听到更多的坏消息了。

当福生走到转轴旁边时,阿迈刚从洞里爬出来,正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情况怎么样?”福生问。现在这个转轴已经完全从生产线上拆下来了,倒在地上的转轴看起来就是一根巨大的柚木。裂缝非常大,一眼就能看见。他朝洞里喊道:“损坏很严重吗?”

过了一分钟,浑身沾满油脂的波姆从底下钻了出来。“通道非常窄,”他喘息着说,“有的地方我过不去。”他抬起一只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污垢,“支链毫无疑问是损坏了,至于其他部分,只有派小孩下去看才行。如果主传动链有损坏,整块地板都得掀起来才能维修。”

福生皱着眉头往洞里看了看,这让他想起了南边丛林里的那些隧道、老鼠和瑟瑟发抖的幸存者。“看来我们得让阿迈找一些她的朋友过来。”他再度检查损坏情况。曾经,他也拥有过这样的工厂,所有的仓库都堆满了各种货物;而现在,瞧瞧他成了什么样子:一个洋鬼子雇用的杂工。他已经不年轻了,身体时时刻刻都处在崩溃的边缘,而整个民族的复兴计划却还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他叹了口气,强压下失落的心情,“我要知道损坏的具体情况,然后我会和老板谈谈。别再来‘惊喜’了。”

波姆双手合十,“是,Khun。”

福生转过身向办公室走去,头几步有点瘸,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不能给病腿更多的照顾。经过了一天的忙碌,他的膝盖很是疼痛,这是同样的巨兽在他曾经拥有的工厂里给他留下的纪念。走到台阶顶端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那头巨象的尸骸,以及工人们丧命的地方。过往的回忆像群鸦一般在他身边盘旋,撕咬着他,想把他的头扯下来。那么多朋友,那么多亲人,他们都死了。仅仅四年之前,他还是个大人物。现如今?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