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追赃记(第3/14页)

“早上好。”他说,“我相信你睡得很好。”

吉纳迪嘟哝着几句废话作回应的时候,心里想到了美国人爱用的“毛骨悚然”一词。碎片仔笑了——当然真正在笑的是丹纳尔·加弗里洛夫。吉纳迪好奇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发生在周遭的社交互动,或者他是否意识到,遵循控制者的指令,是混迹于这个复杂得令人迷惑的人类社会最简单的方法。

昨晚睡觉之前,吉纳迪查询了碎片仔与加弗里洛夫之间的这种关系。加弗里洛夫并不是一部仅具人形的机器,原样复现操控者的言行是他的一项技能,而他作为一个“傀儡”,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只是一个木偶,但也远远算不上一名演员。别管他是什么,他显然很喜欢火腿蛋松饼。

“我们今天干什么?”吉纳迪问希钦思。

“你用餐梳洗之后,我们便立刻开始。”

吉纳迪对着韦恩皱眉头。“开始?我们从哪里开始?”

韦恩和希钦思交换了一个眼神。碎片仔笑了。是另外某个时区的某个人让他那么做的吗?

吉纳迪的兴致不算太高,因为他一直希望能回想起昨晚一些有助于搞清楚状况的细节。咖啡开始提神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另外,他很想查一下新闻,看看媒体有没有报道他的驯鹿。

米兰达忽然说:“希钦思对你说了他的问题,大概我该跟你说说我的问题了。”她把手伸到脚边的一个包里,然后往桌上放了一本电子书。那是一本四开本的书,三百页柔软的电子纸,每一页都能够记下你的见解。她翻页的过程中,吉纳迪能看到页面上已经被她填满了手写笔记、照片和网页,而且全都填到了页面外边。在任何可读的比例下,虚拟页面的尺寸都远大于你正注视的物理窗口——这是在她翻到某一页,用手指头把上面的新闻报道拨弄得翻飞起来时,吉纳迪看出来的。她又一次按下手指头,止住了文字和图片的卷动。“这里。”她把书递给了吉纳迪。

在页面中间是一封常见格式的电子邮件。

妈妈,我知道你警告过我,不要离开喀斯喀蒂亚的保护,但是欧洲太棒了!我到的每一处,人们都尊重我们的市民身份。你知道我喜欢乡下。我遇到很多人,他们对我的成长方式很着迷。

吉纳迪抬起头来。“你是从城市网络来的?”

她点点头。别管米兰达·韦恩原来是什么国籍,她现在已经接受了一个全球城市网络的公民身份。这个网络中的城市全部加起来,要比它们所处的国家还要强大。她的儿子或许出生在如今被简称为喀斯喀蒂亚的温哥华-波特兰-西雅图城市走廊,或者上海。这并不重要,他拥有在每一个大都市以及很多其他大城市活动及生活的自由,他就是这样长大的。但是邮件暗示他的母亲忘记了在这些城市本应属于的任何一个国家给他做出生登记。

吉纳迪继续读下去。

总之,我昨天遇到了一个人,背包客,说他叫躲避客。他说除了ARG之外,他没有其他公民身份。我说好吧,随便啦,于是他就发给我一个路径链接。我照着它游历了罗马,直到现在都还挺过瘾。这是一些照片。

后面是一些相当普通的图片,内容是罗马的老街道。

吉纳迪困惑地抬起头来。替代现实游戏——ARG——就和泥巴一样寻常,全世界成千上万的孩子为这颗真材实料的星球加上虚拟覆层和地理位置信息,构成了关于旅行和地点具体特征的复杂游戏。互联网身份也并非新鲜事物。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自己具有真实世界某个国家以及某个在线虚拟世界的双重身份。由于虚拟国家的经济规模可能比很多真实世界的国家还要大,这样的公民身份并非只是装模作样。在经济方面,它可能比你的正式国籍还要重要。

基于ARG的国籍不是什么太难想象的事,于是吉纳迪说:“我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看下一封。”韦恩说。她坐回去,咬着手指甲,看着他在贴到页面上的那一串电子邮件中继续翻阅。

妈,这些重绘图很棒对不对?跟真实的世界比起来,超萨奇真是太有活力了!就连香港的覆层跟它都没法比。共享性真的很高。今天我离开它的时候,兜里揣着一万多超萨奇点。当然,它只能通过保加利亚之外的一个匿名入口兑换——但它确实是可兑换的。我觉得大概相当于五百美元吧,假如我真的傻到要去换成现金的话。留在ARG里的话,这笔钱价值要高得多。

韦恩靠过来翻动。“这一封。”她说,“两周后来的。”

吉纳迪读道:

事体2.0是一个能把一切东西实时重绘成超萨奇语汇的覆层。一旦你了解到世界上到底在发生什么,就会明白它有多神奇了!圣域正在给欧洲造成那么大的压力。圣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显现出来——想象一下,一场自组织的灾难会是什么样子!而且,超萨奇原来只是通往反对圣域的重绘图的一个门户。还有其他的:川普敦、阿勒格尔和希莱尼亚。

“希莱尼亚。”吉纳迪说。

碎片仔直起身来看看那本书。他点点头说:“超萨奇是通往希莱尼亚的一个门户。”

“那么你?”吉纳迪问他,“你去过那里?”

碎片仔笑了。“我住在那儿。”

吉纳迪被搞糊涂了。这些话里有些词语很眼熟,比如他隐约了解地理覆层的概念,但是另一些词他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圣域是什么?”他问碎片仔。

碎片仔的笑容里带着令人恼火的自鸣得意。“你找不到语言来形容它。”他说,“你只能用事体2.0来谈论它。然而圣域就是这里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吉纳迪朝莱恩·希钦思投去探询的目光。希钦思嘟哝了一声。“圣域大概就是钚窃贼背后的组织。”他说。

“圣域不是个组织。”碎片仔说,“就像事体2.0不只是一个词语。”

“随便啦。”莱恩说,“吉纳迪,你需要找到他们。米兰达会帮助你,因为她想找到她儿子。”

吉纳迪竭力想要跟上节奏。“这个圣域,”他说,“就是在……远方的希莱尼亚?”

碎片仔轻蔑地笑了。韦恩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吉纳迪说:“没那么简单。这儿,读一下最后一封邮件。”她把页面拖到了最底部。

妈,希莱尼亚是一种新的“事体”。但圣域也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人害怕。没有这个事体,没有这个词和它所代表的指代行为,你就无法言说这些事物,你甚至看不到它们。我现在就能看到它们,一天接一天——行走的城市,这些国家像蝉一样终其一日走向太阳,只为再次消失在黄昏中……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我不能再做我自己,否则圣域就要胜利。对不起,妈妈,我必须成为可以被2.0指代的某种事物。希莱尼亚需要我,或者我能够付出的、尽可能多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