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双皮奶(第2/3页)

谢青章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坐到长公主对面,默默喝着婢子呈上来的清茶,半晌不说话。

见状,昭宁长公主只觉得自己一腔得意都没处炫耀,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说起别的:“叶相可好些了?”

谢青章搁下茶盏,温声道:“说是一时没留意,染了风寒。儿子去时,叶相公正在卧床小憩。我等了一会儿,便先告辞回来了。”

“偏在这时候染风寒?”昭宁长公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撇下去,顿了好久才继续开口,“依着你的性子,岂不是明早还得去一趟?”

谢青章耐心道:“儿子明早送阿娘至春明门,随后再去叶相故居一趟,晚些时候去净光寺接您。”

昭宁长公主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成吧,虽说他名义上并非你的老师,但好歹也教过你一些东西,你自己斟酌。”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有婢子上来请示,是否让庖屋将双皮奶呈上。

听到这话,谢青章右眉轻轻一挑,抬眸望向昭宁长公主:“阿娘特意给儿子留的?”

昭宁长公主顿时柳眉竖起:“这是阿娘的,你不许抢!”

谢青章半垂下眼帘,闭口不言。说来也奇怪,他这副模样瞧着竟然有些落寞,好似心中有无尽委屈。

偏生昭宁长公主最吃这一套,每每瞧见儿子示弱,总会忍不住软下几分心肠。

她好生纠结了一番儿子与双皮奶孰轻孰重,然后长叹一声,瞪了一眼闷葫芦似的谢青章,最终还是让婢子取来。

昭宁长公主恨恨道:“真是生了个冤家,忒烦人!”

谢青章抬眸,无声地勾起唇角。

不一会儿,散着一丝凉意的双皮奶呈上,谢青章一边慢条斯理地用着,一边听昭宁长公主和静琴继续商量事情。

“莲藕、江米、茼蒿、豆腐都备下了?”昭宁长公主神色认真,“这些四样都不容出错,让仆役去购置最新鲜的,可晓得?”

静琴点头:“婢子省得。”

“桂花蜜也万万不能少。”

“喏。”

翌日,谢青章骑马,送昭阳长公主的车驾至春明门处,方才绕道去位于安业坊的叶相故居。而杜昉亦骑着马,随在谢青章身侧。

两人一路向西,至朱雀大街再往南,由此进安业坊坊门。

杜昉忍不住叹道:“叶相公年岁大了,又每日都得朝参,缘何近些年都住在故居?这安业坊离皇城,到底没有永兴坊的府邸便利啊。”

谢青章眉眼淡淡:“莫要在背后议论他人私事。”

闻言,杜昉连忙告饶:“阿郎莫怪,仆知错。”

“嗯。”谢青章应了一声,手里拽着缰绳。

不多时,两人来到叶相故居,一前一后翻身下马。

杜昉上前拍门。

阍人开了门,一眼认出谢青章二人,连忙上前迎两人,一边让仆役去内院通报,一边接过杜昉手中的补品。

马匹交予杜昉和府中仆役带下去,谢青章由阍人领着往里头走。

叶相故居实则不大,满打满算是大三进的民宅。由大门步入,一路可见这宅子的布置很是雅致,石灯笼、矮植、高高低低的各色树木,朴素淡雅。

这儿前院不同于长安城大多数人家中规中矩的布局。里头设一处小池子、几棵垂杨柳、多种四季常青的绿植,错落有致、生机勃勃。而三面无墙的正堂设于桂花树旁边,人坐在其中,可享清风拂面。

因着内院种了一棵百年桂树,眼下这个时节,哪怕坐在前院正堂中,依旧能闻见馥郁桂花香。

谢青章来过许多次这处故居,他由阍人迎着,入正堂中坐下。

坐定,谢青章问:“叶相公可好些了?”

阍人恭敬回道:“好了许多,今日能起身了,还交代庖屋做桂花莲藕与茼蒿豆腐汤。”

闻言,谢青章心下一顿。

似乎阿娘昨日交代的那些食材,刚好也能做这两道吃食?

人已带到,阍人叉手退下。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已有仆役呈上清茶。

谢青章抿了一口,润了润唇。他闻着院中桂花香,也不知怎得,就忆起那位孟厨娘头回来长公主府上时惦记桂花的“馋”样。

他唇边不自觉勾起,忽而又压平。

百年桂树……

孟厨娘寻亲……

这几日来,他派出去的人手陆陆续续回来。人人回禀,未曾查到那些裴姓官员府上有符合年岁的女子。

谢青章目光沉沉,搁下茶盏。

一般而言,他这样细致地查上一遍,绝不会出错。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缘由——“裴卿卿”这个名字不对。

不知是姓氏,还是名,其中至少有一个出了错。

那这个裴姓,究竟是孟厨娘的阿娘随意择的,还是……随了她外家的姓?

正在谢青章默默思索时,宅子主人之一从内院出来。

竟是叶柏。

眼下的叶柏比之在国子监时,瞧上去要没什么生气。

半大一小郎君,一举一动仿佛都要合乎礼节,穿着装扮也是规规矩矩。就如同这位七岁孩童早早被套入了什么模子里,半分天真稚气都无,丁点不似在孟桑面前的机灵样儿。

叶柏缓步走进,一丝不苟地叉手行礼:“学生见过谢司业。我家阿翁得知谢司业来了,请您入内相见。”

谢青章蹙了下眉,旋即面色如常:“烦请叶小郎君引路。”

叶柏再行礼,缓声道:“请。”

两人往内院走时,周边没有杂役跟着。

谢青章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目视前方,嘴唇微动:“叶小郎君归家,吃着可还习惯?”

此言一出,方才还能维持端方的叶柏面露菜色,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倘若他不曾尝过桑桑的手艺,倒还能忍受家中庖屋呈上的吃食。可如今他的舌头早就被桑桑养刁,每每在家用吃食,那真是……

寡淡如水,味同嚼蜡!

谢青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轻声道:“还有九日,就回监中了。”

叶柏黯淡的圆眼立马亮了,也学着谢青章目不斜视的模样,偷偷摸摸“嗯”了一声。

一大一小往内院而去,叶柏引着谢青章绕过内堂、于桂花树下走过,一路行至正房。

叶柏叉手行礼:“阿翁与谢司业会面,学生便先退下了。”

谢青章颔首,拾阶而上,同时暗自疑惑。

叶相宿在故居之时,向来是住在东厢,而正屋与西厢从未打开过,屋门一直紧紧合着。

缘何今日,叶相忽然打开了正屋,甚至不顾身体抱恙,也要来这儿?

谢青章行至门前,敛去眼中疑惑,叉手行礼,正声道:“修远见过叶相。”

“进来吧。”一道沉稳的老叟声音传来,听着有些微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