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更)

一个有大侠名头的人当街对着一群后生鞠躬作礼, 他这心性甚至让时年觉得有些可怕了。

在燕南天的眼神中也难免透露出了几分对对方更深沉的戒备。

不过,江别鹤这看起来行云流水的一套,虽然成功替他挽回了名声,在离开的时候, 时年还是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狼狈。

可惜若不能揭穿他这伪君子的真面目, 当街对他发难也没什么意思, 时年也将看向江别鹤的目光收了回来。

有赵全海认证下来的苦主身份, 慕容九从小鱼儿的手中以五两银子买下黄牛白羊的举动也更有了几分在理。

跟在她身边的顾人玉虽然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却也是实打实的人高马大, 一边一个拽起那两人的动作甚至还带着点儿世家子的风度优雅。

时年看着两人朝着客栈中走。

慕容九没有与人打招呼的习惯, 明明赵全海帮了她一把,她只是微微颔首便转了头。

时年不由想到了张菁之前说过的, 慕容九是个清高而自赏的姑娘,她自觉自己出山便能夺下天下第一的名号,她的功法也确实看起来有些古怪, 也不算太让人奇怪。

就是如今的江湖这一番事件已不能用常理来衡量就是了。

打从江别鹤出现开始,距离此地稍远的恐怕都应该到齐了,只不过还没露面。

她领着花无缺回到了峨眉, 等天色渐沉,她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峨眉,直奔今日白天见到小鱼儿与燕南天的地方。

果然她刚落下便看见那白日当街卖人摊位的后面墙上画着个极其模糊的箭头,顺着箭头走去,不出意外地见到了燕南天。

他虽然还戴着白日里的伪装, 但他好像只要拿着手中的铁剑, 浑身上下的气势便已经不一样了。

遭逢劫难, 他那锋芒毕露的剑意逐渐收敛蛰伏, 却更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声之剑的危险, 尤其是嫁衣神功让他内劲快速的回升,此时虽还不是巅峰状态,要想恢复到能与邀月一战的地步,没个一两年做不到,却已经足够对付绝大多数的麻烦了。

“江别鹤就是你说的江琴?”时年从屋顶上翻下来站定,“你今天的反应有些明显,幸好有慕容九和黄牛白羊的事情,更有小鱼儿将你拉着。”

“不错,”燕南天咬紧了牙关,将这两个字说得格外气势逼人,“他便是江琴,当年出卖了我的二弟,累得他与弟妹身死,更是谎称逃入恶人谷,让我一路追去最后落入那些人圈套里的江琴,技不如人我认栽了,可他如今模仿着二弟当年的样子,博取了个好名声,实在是让人不齿。”

倘若燕南天要杀江别鹤,这并非是一件难事。

然而之后呢,他要的是江琴在二弟的坟前谢罪,而不是这惯会演戏的家伙,说不定便借着此地群雄云集的场面,卖一手好惨,反倒让他站在了被迫害的弱者的位置上。

“燕兄不必如此担心。”时年背着手思考要如何将地宫派上用场,虽然行事稍微剑走偏锋了一些,但江玉郎的尸体无疑是对付江别鹤的一项利器,还有地宫之中那个尚未开启的机关。

虽说她的目的只在将武道高手群聚在此,给自己找点实战的机会,却也实在不乐意看到如江别鹤这样的人逍遥法外,如庞文这样的人,躲藏在人后,操纵着一件件恶事。

“我有件事想要劳烦燕兄去做。”她开口道。

“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的命也算是你救下的,你尽管说就是,不过如果你是想要把神剑诀确实在此地的事情给坐实了,那我需要你能保证,绝不会让神剑诀落到江别鹤这样的小人手里。”燕南天回答得很果断。

这一个月来,以及这一路从恶人谷行来的路上,他都在将神剑诀传授给小鱼儿。

他的功夫底子其实打得还不错,虽然确实有些走了些歪门邪道,却也到底是在杜杀的教导下一次次实战中磨练出来的筋骨和本事,再加上他人本来就聪明,如今这剑道造诣一日千里,燕南天看到自己后继有人,也颇觉欣慰。

所以神剑诀倘若是要再传授给一个可堪托付的人,在燕南天看来也并非不可行。

“我说的不是神剑诀,”时年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燕兄在必要的时候出一次剑。”

她说完之后,燕南天虽然不知道她卖的是什么关子,却也知道她不会随便说出这样的请求,势必与揭穿江琴的真面目有关,他当即答应了下来。

“既然小鱼儿给你们两个都戴上了伪装,如今也确实不是你们适合暴露的时候,我之后便不找你们了,以小鱼儿的本事,应当混得进峨眉来。”时年又开口说道。

“好。”燕南天回道,“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今日跟在你后面的人是谁?”

“你说花无缺?他是邀月和怜星的弟子。”时年看见燕南天的脸上在听到她的回复后浮现出了几分深思。

“不瞒你说,我从这位小公子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我二弟的影子。我本以为是巧合,可如果是移花宫……”燕南天说道,“如果是移花宫的话就有些奇怪了。”

“先不必多想这么多,邀月怜星此番定然是要从移花宫来此的,如果花无缺的身份存疑的话,大可以当面问问。”

“不错。”燕南天最烦这些猜测揣度的事情,既然可以当面问何必拐弯抹角的。

时年安排好了燕南天要做的事,便朝着峨眉返回。

虽然这镇上多了许多各怀心思的人,可这山间的风光却丝毫不因为峨眉山外的气氛诡谲,峨眉正殿之中因为那本剑谱戒严了起来有分毫的清减,时年漫步在山间的小径上,春色已从这山色葱茏之间弥漫了上来,在星月之下银辉流泻,泼洒在她面前。

然后她便看见了在前方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来人身穿黑袍,戴着个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可惜时年见过她戴着同样是只有眼睛露出来的黑面罩,又如何看不出来这双明月涤荡的眼睛到底属于谁。

“邀月宫主,既然月色正好,山色颇美,为何非要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岂不是浪费了你那张脸,就算你自己不想看,给旁人欣赏欣赏也是好的。”时年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何况,我觉得你也挺有意思的,既然知道我并不在花无缺身边,为何不干脆一点,将他直接带走,非要先来找我。”

“你封住他内功的方法很有意思。”邀月也没问为什么她会知道是自己。

对方的内功造诣在自己之上,她看起来是悠闲地踏月而归,却当真没有一丝惬意中容易暴露出来的破绽。

更何况,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觉得在这看似神情冷淡的少女眼中流转的清波,与她当日在恶人谷中所见的并无太大的区别,也不知道是她取代了她姐姐的位置,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有她这一个人,不过是某种将整个江湖都戏耍了过去的恶作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