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坐在骆驼上把玩着飞刀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骆驼不是从姬冰雁那顺来的。

这奸商肯用两把飞刀抵掉倒掉的食物和酒的债务,都已经算是难得大方了,哪有可能再把马车上的骆驼卸一匹给她。

这是她用所剩不多的盘缠在前头路过的小镇换来的。

经费不足的后果就是这骆驼看起来瘦弱了点,在黄沙中走得有那么点不够平稳。

不过对她来说也够用了。

指间灵活转动,被弯曲的竹节柄牵动出惯性的飞刀,薄如蝉翼却又在日光之下闪动着覆雪寒光。

这倒并非是她师门绝学,毕竟她师父不是用飞刀的好手。

大约她骨子里就是个叛逆的性子。

比如说,明明她可以继承碧落赋中声名于天下的夜帝武学,又或者是她师父身为朱家后人手中掌握的部分常春岛典籍,可她偏偏要学嫁衣神功。

这门夺去了夜帝夫人,也即是她师父朱藻的亲生母亲性命的绝学,其练功法门却直到铁中棠铁大侠重整大旗门之时才被得知。

云、铁两位先人刻意遗失这门功法的意图深有远虑。

好在也成全了她这位后来者,总不至于练得过分煎熬。

姬冰雁觉得她内劲薄弱确实不假。

然她此时正处于十年心法初成,废功重修的第二轮,体内经脉已成坦途,缺的正是第二轮修炼积累而已,内劲以远胜于第一轮的速度积蓄,不出两年她便能以内功深厚见长。

内功如此,武器亦如此。

夜帝一脉并无专精飞刀之人。

连她师父都说,哪怕触类旁通,她在飞刀上要想有所进境,也只能靠她自己去江湖上找找经验。

这便是她离家的理由了。

大不了等她飞刀大成之后给姐姐们一人带一份礼物赔礼道歉好了。

她思忖着这些的时候倒没忘记留意周围的动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往兰州虚晃一枪的战术奏了效,这一路行来顺遂得让她觉得有点不安,可此时龟兹王城的城墙已经远远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目的地已到,再多的不安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念及临别之时姬冰雁说的,“在这大漠里无处不是石观音的眼线,就算是一只骆驼前后的易主里有什么可疑之处,恐怕都会传到她的耳中”,她毫不犹豫地一刀扎在骆驼的身上。

冲着皮糙肉厚的位置下的刀,只是让这只同类中的体弱者撂挑子就跑,朝着来时的方向奔了出去。

大漠里劫匪横行,骆驼的买主遇害实在是正常不过,骆驼却是有可能跑的掉的。

目送着它离开后,时年挎着还装着仅剩不多的干粮的背包,窝去了距离城墙还有段距离的沙丘背风面。

临近龟兹王国建城的绿洲,依然燥热的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

但卷挟着尘土,再有几分水汽都已经被风干得差不多了。

她看了眼几乎见底的水囊,再一次感慨姬冰雁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绝对跟他的抠门是分不开的。

胡铁花说他是个铁公鸡还真是一点不错。

虽然从胡铁花本人那张在黄土高原上混了四年,越发显得胡子拉碴风霜憔悴的脸上,她是半点都看不出“花蝴蝶”这个称号到底哪里对的上。

时年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还是选择等到夜幕降临。

她朝着那头远望。

虽说是王城,龟兹这样的弹丸之地却是远远无法与中原相比。

黄土浇筑的最外层城墙最高的位置也不过两丈多高,间隔足有12丈的墙垛上来回巡视的卫兵给人留下的可趁之机不少。

趁着日光尚明,她将城墙上的布防纳入了眼中。

等到夜色袭来,她才慢条斯理地将身边还带着的东西一并埋进了沙堆深处,朝着那个方向行去。

行动之间她的指尖夹住了一枚飞刀,尾端系着的银色丝线连缀在她腕间并不分明的手镯上。

在她足尖轻点踏空而行的时候,那一枚飞刀猝然脱手,丝线在夜色中几乎完全藏匿了起来。

一抹快到瞬息之间寒光一线的刀光,精准地撞在了城墙上一处八成是攻城战时候留下了铁器残骸的位置。

这一声虽然清脆却并不算太响的叩击声,吸引住了此时在城墙上距离此处最近的卫兵的注意力。

而这个原本应该在这一刻掉头的卫兵,选择探出脖子往斜前方发出动静的方向看过去。

但她已经指尖拨动腕间机关收回了丝线,将飞刀重新按在了手中。

即便那人探出头的动作已经够快了,还是没能看到这收回来的动静。

与此同时,她从那名卫兵的身后有如一道青烟掠了过去。

流云飘雪的步法之中全然没有带起半点风声,即便有也已经混入了大漠之中的夜半寒风里。

那卫兵没看出端倪,转身折返的时候时年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城墙的视野中。

“还真挺冷的,估计是幻听了。”他搓了搓手继续往前走。

在跟前方的卫兵错身之际他顺口问了句,确定对方并没有听见那声异动,这才放下心来。

时年承袭自师门的绝顶轻功,却已经将她送入了内城之中。

第一步顺利。

她落在了一处屋檐上。

夜晚的森寒完全没影响到她的行动,不过多少是有点影响她找人的。

她毕竟不是本地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远道而来的江湖游侠的住所,尤其是在夜间活动的人少的时候,更难以确认。

得亏朱藻博学,迫使她也学了几句番邦话,她在房顶上攀附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听出了那伙“外来者”的方位。

在屋顶上辗转腾挪的身影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她抵达“外来者”的住所。

这里是王城的东北角,倒确实看起来比起其他位置,算的上是王宫之中难得的宽敞地方。

可惜只有房里有烛火亮着,门外鲜少有人,她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分辨下手的对象。

好在不过等了半刻钟,便有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推门走了出来,他对着负责招待的小童招了招手,跟他比划示意了一下,用蹩脚的番邦话混杂着中土话,连带着动作表达他的诉求。

看小童离开后,这人没立刻进入房中,而是在廊下等着。

时年的眼神亮了起来,好机会!

他的房里可没有第二人的呼吸,这人的身形也不难装。

趁着对方背对房门,她悄无声息地滑下了房檐,像是飞鸟一般在空中灵活地转向飘入了室内。

于是等这瘦弱男人从小童手中接过了盛有热水的洗漱面盆,返身走回室内,正放下盆把门重新关上的时候,他的眼尾忽然瞥见了一抹黑影。

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应对了。

一只手快如疾电地覆住了他的口鼻,他连一声呜咽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倒了下去,不过在他的身体砸在地面上之前,已经被人先一步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