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锁(第2/3页)

李夫人含泪点头,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老夫人,我,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真是剜心刻骨之痛!”

三舅母死死地抱着潜哥儿,咬牙切齿要说什么,叫李嬷嬷无声地拦住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如今的夫家姓李,怕是整个江南都有几分声名,这样的高门大户,你能保证潜哥儿进去了不是寄人篱下,要受委屈?”

李夫人还要再说,老夫人又道:“你早年苦楚,我们同为女子,我对你也心怀怜惜,如今有一番造化,做一家大户的主母,过上这样安康的日子,是你的福气。”

李夫人这样不顾脸面上门闹,想必李大人是默许的。

老夫人,“可你将心比心,也想想我可怜的三儿媳吧……三老爷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他们夫妻二人求子,是不是你见他们都是良善之人,这才打通关系要送潜哥儿来的?是不是你签字画押,收了明家的礼,答应把潜哥儿迁进明家族谱的?”

老夫人既是在说李氏,又是在教育堂里的儿媳孙女,“你既做了,又打着叫旁人为你白养儿子的算盘……你当年有难处,我的三儿子三儿媳就不难?人做事,要有担当,无论男女,许下的承诺就不要变,早知日后要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如何也不能做……如今木已成舟,何苦叫两户人家结仇,身上多个伤疤,我若是没记错,还有根红线牵着,也要叫你剪了吗?……你好不容易有这样的造化,合该先尽心尽力把自个的日子过好,你却不管不顾,丈夫不管,婆母不顾,扯着往日的旧事自哀自怨……你若是我亲女,我定要给你两个耳光叫你清醒。”

李夫人想起家中的丈夫婆母,神魂已经去了一半,又是哭又是笑,答无可答,只恍惚地望着潜哥儿,“这是我的亲生子啊,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我舍不得啊!”

李夫人突然跪行至三舅母脚下,“我求你了,我求求明姐姐了,给我一条活路吧!这是我亲生的孩子啊!我生的啊!”

三舅母面色通红,额上青筋暴起,终于耐不住,按着潜哥儿的耳朵含泪吼道:“我养的啊!”

明月看得心中压抑,眼眶发酸,眼泪险些一齐掉下来了,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三舅母。

李夫人发了狠,要上前来抢孩子,潜哥儿吓得大哭起来,紧紧抱着三舅母,三舅母也抱着潜哥儿不放,两个妇人毫无体面,撕扯在一起。

丫鬟婆子不敢上前,老夫人闭着眼睛叹气,谢氏面色难看一言不发,几个小娘子只好都拥上来,好悬才把二人拉开。

老夫人道:“你这是成了执念了……”

说罢,又叫李嬷嬷把潜哥儿抱来,三舅母犹豫着松了手。

李嬷嬷便抱着潜哥儿立在李夫人身边,李夫人立刻就要起身,叫一旁两个丫鬟按住了。

李嬷嬷指着李夫人对潜哥儿道:“这是你原先的娘,生你养你十分辛苦,现下她有好日子过了,要接你去享福,你去不去。”

潜哥儿眼泪汪汪地摇头,挣扎着要三舅母抱。

李夫人顿时泪如雨下,“潜哥儿,我是你娘啊,我是你亲娘啊!”

潜哥儿躲在李嬷嬷怀里不说话,只惧怕地望着她。

李嬷嬷怜爱地拍拍他的背,又对李夫人道:“三夫人待潜哥儿比亲生的的也比不过,将他养的如今讨人喜欢的样子,您现在要来摘果子,何尝不是摘三夫人的心肝呢。”

“您这样上门一闹,扯了一层遮羞布,岂不是叫潜哥儿日后也难做?您想想吧,潜哥儿日后也是要读书科考的,叫人知道他随意易父……您何苦啊……李大人膝下就没有亲子吗?潜哥儿在这,实打实的三老爷独子,您冷静一些,想想潜哥儿的前程吧……”

堂中一时安静。

老夫人叫婆子替面色灰败的李夫人整理衣物,叹道:“木已成舟,不可追矣,你好自为之,还这样年轻……过好自个的日子吧。”

老夫人言尽于此,叫人将恍惚的李夫人送走了。

李家的车架早就候在府外,下人默不作声扶着自家的主母上了车架。

一个穿灰色长袍的管家往门房送上一份贺礼,苦笑道:“坏了老夫人的生辰,我家大人心里过意不去,还望老夫人身体康健……夫人也是思念幼子……”

明家还得回个笑脸,说不妨事不妨事。

车架没一会就离开了建平街。

·

堂里,三舅母含泪早就抱着受惊的潜哥儿退下了,只剩老夫人,谢氏,还有几个小娘子。

谢氏起身要请罪,话还没说出口,老夫人困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

谢氏也就从善如流地坐回去了。

“赵氏呢?”老夫人奇道,赵氏就是明月的二舅母,一天没见人影了,往日里最喜欢凑热闹的。

几个小娘子头一回见这样的大场面,心里五味杂陈,到底是跟着长了教训。

明淑还在抹眼泪,抽噎道:“母亲早间给老夫人祖母拜过寿,便接了几个舅母,在戏园打马吊呢。”

老夫人无语,也懒得管,只道:“今个这事我们家在理,但也不必外传,否则有理也变得没理了……你们日后记住就是。”

几人就都散了,晚上的席面也未吃,谢氏领着明娇回了院子,明淑也去二夫人院子里宵夜。

明月伺候老夫人洗漱了,给她搓了好久的手脚,老夫人才勉强睡着。

明月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已经戌时了,好在大老爷还没回来,院门就都没关。

秋雁早早就在抱厦里守着了,急急地迎过来,“姑娘可算回来了,听说宴上闹了乱子,可把我吓坏了。”

明月浑身疲惫,在榻上脱了鞋袜,只潦草解释了几句。

秋雁把床帘打起来,点了蜡烛,先问她吃不吃宵夜,又从榻上摸出一个红布包,坐在榻边道:“方才彩绘姐姐送来的,急急地就走了,也不知作甚这么着急……”

明月打开一看,心里涩然。

是把小金锁,比起明娇明淑的略小一些,想来不是大姑奶奶量产的。

明月吸了吸鼻子,翻过来一看,刻着‘明月万安’四个字。其实同大姑奶奶送的样式很不一样,该是没时间仔细瞧样式,匆匆就叫人照做了,字体就不一样,刻字的地方也不一样。

明月抿着唇,面色叫烛光照得莹润如玉,她摩挲着金锁,“有没有谢过舅母。”

屋里昏暗,秋雁把烛火拨亮一些,在她身侧小声道:“奴婢道过谢了呢……不过年不过节,突然送这样一个物件作甚……”

明月笑了笑,“舅母疼我,改明儿谢谢她去……”

秋雁于是去打水,端了木盆回来絮叨道:“真是太晚了,奴婢给您留了个炉子,先简单梳洗换件亵衣,给您做点什么垫垫肚子才好,一整日没吃吧?明个起了奴婢再给您烧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