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窃贼与盗版者(第3/4页)

我亲爱的小鸽子,培蝴宁说,很高兴你们没事,不过接下来的几个钟头别指望听见我的消息了。我得放弃目前的位置,用隐形模式逃跑——就算轨道默工又聋又瞎,肯定也发现我朝它们的星球发射光了。等我回来再通知你们。注意安全。

我问米耶里:“刚才怎么回事?”

“他们发动攻击,我只能让培蝴宁解决他们。一击致命。这是规矩。”

“那,他们——都死了?”

“消灭。不可能同步外记忆,如果被复活,他们不会记得我们。他们是潜伏型瓦西列夫,不会带着中微子通信设备。”

“老天。有什么附带损失没有?”

米耶里说:“只有艺术。”我死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我们要的东西都到手了,对吧?”

我点了点盗版者小女孩转存给我的数据。缺了些东西,但重要部分完好无损。

“对。不过还得研究研究。”我揉揉太阳穴,“我说,这事儿有些古怪。显然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你雇主那边,是不是卷进了什么索伯诺斯特权力游戏?有什么我需要了解的情况吗?”

“没有。”她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

“好吧,那只能假设是本地的问题。咱们得调查调查。”

“我会调查。你要继续完成任务。”

我慢慢起身。身体并未受损——骨头都没断——但它假装自己受伤了。到处都在痛,仿佛整个身体被一大块瘀伤覆盖。“没错,说到这个……”

“怎么?”

“你肯定明白,这具身体,你不能只给我享受疼痛的特权吧。得让它能做点什么。如果我需要创造一个新身份,这具身体就得有点儿活动能力才行。哪怕只是要找这个叫蕾梦黛的姑娘,需要的也不只是眼睛和耳朵。更别说还得模拟隔弗罗知觉、还得保命——说不定我们还会再遇上之前那位能用不同的声音表达自己心意的瓦西列夫朋友呢。”

她两手对搓,仔细审视我。手上的皮肤开始自我清洁,凝固其上的薄薄一层血痂雪花般落下。

“噢,差点忘了,多谢你救了我的小命。”我往目光中加进些许暖意——绝大部分是真心实意的——又朝她露出自己最迷人的微笑,尽管我知道这纯属无用功,“你得给我机会报答一二才是。”

米耶里皱眉道:“好吧,回去以后,我看看能做点儿什么。现在就走。我们应该没在隔弗罗之外留下公共痕迹,但义人似乎并不遵守一般人的规则。我可不想跟他们也杠上。”

“飞回去?”

她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拖到屋顶边缘。街道在我之下一百米开外。“愿意的话你可以试试。”她说,“不过你这具身体可没有翅膀。”

那晚在酒店,我给自己做了一张新脸。

我们开启隔弗罗全面隐私模式,绕了差不多半个城溜回酒店。简直是过度被害妄想症。按理说有了全隐私隔弗罗,谁也不可能认出我们,可米耶里非要这么干。她还设了某种防御网:小光点从她手里钻出来,在门窗处来回巡视。

她毫无必要地提醒我:“别碰它们。”之后,她使出了货真价实的魔法,让我高兴得差点儿亲她一口。本来确实想亲的,只不过我脑子里还在闪回之前的画面:她扯下年轻姑娘的胳膊,用它打死了三个人。言归正传,她闭眼几秒钟,我脑袋里咔嗒一声。不是什么大手笔,不像我对抗阿尔肯时感受到的那种完全的自由,但已经很不错了。自我意识和控制感大大增强。现在我知道这具身体的皮肤底下有Q粒子网络,而Q粒子是人造原子,能模拟一切物质特性。也就是说,我可以模拟出各种颜色、形状和外观的表皮了。

米耶里宣布自己的系统需要充电,还有些损伤部分要再生,所以提前休息了。培蝴宁继续沉默,多半还在躲避轨道巡逻兵,或者黑进人家系统里伪造可信的借口,以解释她为什么从它们眼里消失了一段时间。所以自从越狱以来,我头一次独自一个人。

这感觉很好。有一阵子我什么也不干,只在阳台上看城市的夜景,边看边喝酒。喝的是单一麦芽威士忌。对我来说,威士忌就像内省:抿上一口,之后是片刻的安静;余味挥之不去,邀请你仔细思忖舌尖上的滋味。

我在脑子里把工具一件件摆出来。

隔弗罗并不完美,里面有回路。在这些地方,代表某段记忆、某个事件或者某个人的节点有不止一个父节点。也就是说,当你分享无关痛痒的记忆、味道或者亲密瞬间时,有可能会凑巧解锁一大片外记忆。魂灵儿盗版者提供了描绘隔弗罗树的软件,能在对话中扫描关键节点。

此外还有中间人攻击软件,用于截获命表与外记忆之间的量子通讯——但这种事需要大把蛮力,还得加上量子计算能力。这方面,我得跟培蝴宁谈谈。我还找到一个完美的隐私感官模仿器,真想立刻就动手试运行。最后是一组公共/个人密钥和空白外记忆,任我挑选。我不愿去想它们是怎么来的,但至少脏活已经有人替我们干了。传输中断造成了少许碎片,好在目前说来,手头的部分已经够了。

马上就要变成另一个人,这感觉很刺激,无尽的可能性在我肚里挠痒痒。过去的我肯定曾在各种身份间切换:后人类、佐酷人、基准人、索伯诺斯特人。这让我想要再次做回窃贼之神,这欲望强过所有一切。

我弹开表盖,又看看照片。蕾梦黛啊,我该为你变成谁呢?之前我曾为你扮演过谁?她的笑容里没有答案,于是我合上盖子,喝完酒,从浴室镜子里打量自己。

那张面孔——厚重的眼睑、夹在头发中的一丝灰——让我再次想起米耶里的雇主。无论她是谁,她肯定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她属于监狱从我身上夺走的那部分过去。我看着镜中的形象赏玩半晌。我并不自恋,但我喜欢镜子,它们能帮你界定自己。最后,我开始测试身体对我的服从程度。变年轻些,我命令道,再高些,颧骨增高,头发加长。镜中的形象如水般流动,我腹中的兴奋变成了狂喜。

“你喜欢这样,对吧?”我的目光离开镜子,扫视屋内。可屋里空无一人,而那声音则十分耳熟。

“我在这儿。”镜中的形象说。是照片上那个年轻的我,黑发、帅气,正咧嘴微笑。他微微歪头,从镜子里打量我。我伸手去摸,镜子里的我却并未模仿我的动作。这次也跟在广场看见小男孩时一样,有种非现实的感觉。

“你在想她。”他说,“也就是说,你准备再去找她。”他略显伤感地叹口气,“有几件事该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