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第3/9页)

「听你这么说,迈克好像早预料到会有今天。」

「我敢说是的。两个星期以前,迈克就清空了巢仔们的巢——只除了米丽安和她的宝宝;这儿离不开米丽安。迈克把有孩子的父母送去了其他城市,我猜都是些他准备建礼拜堂的地方。等事情发生的时候,需要转移的只剩下我们一打人。不费吹灰之力。」

「可你们差点连命也没保住。东西全丢了吧?」

「唔,重要的东西都带出来了。酒鬼的语言磁带,米丽安用的改装打字机——连你那幅肖像也没落下。迈克还抓了些衣服和现金。」

朱巴尔有些怀疑:「你是说那些都是迈克干的?迈克当时不是还在牢里吗?」

「他的身体在牢里,蜷成一团闭缩起来。但他和我们在一起。你明白吗?」

「我没灵悟。」

「附体。大多数时间,他在吉尔的脑子里,就在我们身边。朱巴尔,我没法跟你解释;你得亲自去试试看。爆炸刚一发生,他就把我们转移到了这儿。之后他再回去抢救别的东西。」

朱巴尔皱起眉头。卡克斯顿不耐烦地说:「遥感传送嘛,有什么难灵悟的,朱巴尔?是你叫我睁开眼睛,看到奇迹时要承认它。我听了你的话,它们也发生了。只不过它们不是奇迹,就好像无线电不是奇迹一样。你灵悟无线电吗?或者立体电视?或者电脑?」

「我?不。」

「我也一样。可假如我愿意花时间、费功夫学习电子学的语言,我是能灵悟的;它并不是奇迹,只不过很复杂而已。一旦你学会语言,遥感传送也同样简单——难的是语言。」

「本,你能办到吗?」

「我?这可不是幼儿园的科目。名义上说,我是执事,这只是沾了『初召』的光,我的实际进展大概只到第四级,才刚开始学习控制自己的身体。帕特是唯一一个经常用遥感传送的人……但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时迈克是不是在协助她。迈克说她有这个能力。但帕特这个人天真到奇怪的程度,她是个天才,却很谦卑,总觉得自己必须依赖迈克。其实没有必要。朱巴尔,我灵悟到一件事:我们并不真的需要迈克。火星来客本来可以是你。或者是我。迈克就好像第一个发现火的人。火一直都在。只要他告诉大家该怎么做,任何人都能用它……任何有足够理智、知道不让自己被烫伤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灵悟一部分。」

「迈克就是我们的普罗米修斯——如此而已。迈克一直在强调这个。你是上帝,我是上帝,他是上帝,所有能灵悟的都是上帝。迈克和我们其他人是一样的。当然,他是一个卓越的人。要是换一个不那么高尚的人来传授火星人的知识,他说不定会把自己树成个无聊的神仙。迈克不屑于这种诱惑。普罗米修斯……仅此而已。」

朱巴尔慢吞吞地说:「把火种带给人类,普罗米修斯可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别以为迈克没有!他的代价是每天工作二十四个钟头,一个星期七天,就为了教我们怎样用火柴又不会烧着手。吉尔和帕特不许他这么干,逼他每个星期休息一晚,那是我来之前很久的事了。」卡克斯顿笑道,「但你别想阻止迈克。这地方到处是赌场,而且因为赌博在这儿是违法的,大多数地方都诈赌。于是迈克把他的休息时间拿来赌钱——拿来赢钱。他们袭击他,想杀了他,麻醉药、肌肉男,什么都试过。最后人人都知道了,他是这儿最走运的人……从而吸引了更多的人来到我们的礼拜堂。最后,他们不让他走进赌场的大门——真是打错了算盘。扑克粘成一团、发不出牌来,轮盘不肯转,骰子每回都出十二点。到头来,他们只好投降……让他赢上几千块,再请他另外换家场子。只要他们讲礼貌,迈克挺好说话的。」

卡克斯顿又补充道:「所以,反对我们的势力又多了一个。不止是弗斯特教徒和其他教派,还有赌博集团和城市的政治机器。依我看,纵火的是行家,弗斯特的打手恐怕并没插手。」

他们说话时候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聚聚散散,带给朱巴尔一种特别不同寻常的感觉:这些人既不慌不忙、从容自如,又迸发出动态的张力。没人激动、没人匆忙……然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有自己的目的,就连那些显然没有事先安排的举止——比如相遇时的亲吻或问候——也不例外。在朱巴尔看来,每个动作仿佛都由编舞预先设计过似的。

一种安详宁静却又不断递增的张力——或许说「期待」更合适些;这些人一点没有那种神经兮兮的紧张。它让朱巴尔联想到某些东西。是手术吗?就像一位高明的外科大夫,没有嘈杂,没有无谓的动作。

他想起来了。许多年前,人类刚开始载人航天探险,当时用的还是化学驱动的火箭,他曾在一所小木屋里观看过倒计时的实况转播。回想起来,那期间也有类似的低语,有放松随意、千头万绪却又协调一致的行动,还有同样兴高采烈、不断升高的期待。他们在「等待完满」,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们等的是什么?为什么会高兴成这样?他们的礼拜堂、他们建造的一切都被毁了……而这些人却活像圣诞节前夜的孩子。

本第一次去巢里时,众人的裸体风俗曾让他心神不宁;可朱巴尔刚到酒店就发现,尽管没有外人,但大家似乎都穿着衣服。等终于看见有人裸体的时候,他甚至压根儿没发觉有什么古怪;这里仿佛一个亲密的家庭,他沉浸在这种氛围里,穿衣与否已经完全无关紧要了。

最先让他注意到衣服问题的不是裸露的皮肉,而是一头瀑布般的黑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浓密、如此美丽的头发。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年轻女人,她走进来,跟一个人说了几句,给本一个飞吻,严肃地瞟了朱巴尔一眼,然后就出去了。朱巴尔用目光追随她,欣赏着午夜的翅膀在空中飘舞。等她消失不见朱巴尔才意识到,除了那头女皇般荣光的秀发,她浑身未着寸缕……随后又发觉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穿着的兄弟。

本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是露丝,」他说,「新的高阶祭司。她和她丈夫本来在这个国家的另一头,我想是筹备开设教会的分部。他们回来真是太好了。这么看来,很可能整个家族都会回家了。」

「多美的头发。真希望她多留一会儿。」

「你干吗不叫她过来呢?」

「什么?」

「我敢说,露丝是为了瞅你一眼才进来的——他们肯定刚刚才到。你没发现吗?大家几乎都没怎么往咱们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