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2/3页)

哈肖摇摇头,「杜克,假如刚才你一时冲动,当真给了我一下,而迈克又正好站在门口……不等你明白过来,小命就没了,快得我来不及阻止。然后,迈克会因为『浪费食物』感到很抱歉——所谓食物也就是指你那一身膘。但他不会为了杀死你而产生罪恶感;是你逼他那么做的……话又说回来,就是对你本人来说,你的死也算不了什么。你知道,迈克相信你的灵魂是不朽的。」

「呃?嗯,该死,我也信。可是——」

「你信?」朱巴尔冷冷地问,「当真?」

「怎么,我当然相信!哦,我不怎么去教堂,但我受的教育很正统。我有信仰。」

「很好。虽然我从来都没弄明白,上帝怎么能期待他的造物靠信仰来选中唯一的、真正的宗教。照我看,这么管理宇宙可有点太草率了。话说回来,既然你相信灵魂不死,咱们也就不必再担心你的偏见会送掉自己的小命了。你想要火葬还是土葬?」

「哦,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朱巴尔,别再拿我寻开心了。」

「我没有。既然你坚持把一条珊瑚蛇当成无害的猩红蛇,我也就没法担保你的安全。任何愚蠢的错误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但我保证,我不会让迈克把你吃掉。」

杜克的下巴掉了下来。他回答时情绪火爆,用语世俗化,还十分缺乏逻辑。哈肖听了一阵,这才恼火地说:「得了,住嘴。你要怎么对付迈克随你便。」他弯腰看着放映机,「我要看看那些图像。该死!」他加上一句,「这讨厌的东西总让我火冒三丈。」

「你在使蛮力。这儿——」哈肖笨手笨脚地想要调整机器,杜克伸手帮他弄完,然后插入一卷带子。两人谁也没再提杜克是不是还为哈肖工作的事儿。放映机是架台式机,装着可以放映4毫米立体音像带的适配器。没过多久,两人就看到了盒子消失前的画面。

朱巴尔看着盒子朝自己脑袋飞奔过来,只见它一闪之后便消失了。「摄像机支持了安妮的看法,她会很高兴的。杜克,用慢动作再放一遍。」

「好,」杜克倒回带子,「放慢十倍。」

画面还是一样,不过慢放时声音毫无用处,杜克把它关上了。盒子从吉尔手里向朱巴尔的脑袋飘过去,然后不见了。但在慢镜头里能看见它不断收缩,越来越小,最后无影无踪。

「杜克,还能再慢点吗?」

「等等。立体画面出了点问题。」

「什么?」

「该死的,我也不知道。快放的时候看起来很正常,但慢放时景深效果不对头。那盒子离我们越来越远,速度很快——但是你看那堵墙,盒子离我们的距离老是比那堵墙更近。对了,肯定是视差叠加造成的。可我根本没把带子从机器上拿下来过呀。」

「哦,别忙,杜克。把其他摄像机的带子放来瞧瞧。」

「唔……对。摄像机之间有九十度的夹角,就算我真把这盘搞砸了,咱们一样能看个清楚。」杜克换了带子,「干脆第一部分快进,到最后那部分再看?」

「动手吧。」

画面上唯一不同的是角度。等看到吉尔抓起盒子时,杜克把速度放慢,他们再一次目睹盒子离自己远去。

杜克骂骂咧咧地说:「第二部摄像机也给什么东西弄坏了。」

「嗯?」

「这是从边上拍的,所以盒子应该从画面一侧跑出镜头。结果它又是直直地从我们面前飞走了。你看见的。」

「没错,」朱巴尔附和道,「『从我们面前飞走。』」

「但这不可能——不可能从两个角度都这样。」

「你什么意思,『不可能』?已经发生了。」哈肖加上一句,「要是把摄像机换成多普勒雷达,不知道我们会看见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要把这些摄像机拆开瞧瞧。」

「别白费功夫了。」

「可是——」

「杜克,摄像机没问题。什么东西与其他一切都有九十度夹角?」

「猜谜我可不在行。」

「这不是谜语。我可以让你去跟平面国的正方形先生打听打听,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回答吧。什么东西和其他一切都成直角?答案:两具尸体,一把旧手枪,还有一个空空如也的酒盒子。」

「见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板?」

「我这辈子讲话还从没这么直白过。试试看你能不能相信证据。摄像机看见的东西和你期待的不一样,但是别为了这个就硬说它们有毛病。咱们再看看其他的带子吧。」

里头没有任何哈肖尚不知道的新情况。烟灰缸接近天花板时跑到了镜头之外,但它不慌不忙的降落被记录了下来。手枪在电视上的图像很小,但就目力可及的情况看,位置没变的手枪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哈肖知道,枪消失时自己抓得很紧,所以看了这些他也就满意了——尽管「满意」一词或许并不恰当。

「杜克,把所有带子都拷贝一份。」

杜克稍一迟疑:「我还在这儿工作吗?」

「什么?哦,该死!你不能在厨房吃饭,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杜克,试着把你的偏见抛到一边,好好听我说。」

「我听着。」

「刚才迈克要求我给他这个殊荣,由他来吃掉我这堆又老又干的肉。那时候,他给予了我他所知道的最高的荣誉。这种做法出自他唯一了解的规则,可以说是他『在妈妈膝盖上学到的东西』。对他而言,这是无与伦比的恭维,同时也是向我提出的一个恳求。别管你的堪萨斯老乡怎么想。迈克用的是人家在火星上教给他的价值标准。」

「我还是选堪萨斯。」

「嗯,」朱巴尔承认,「我也一样。但对我来说,这并非自由选择,对你也一样——迈克同样如此。人们几乎不可能摆脱最早接受的那些训练。杜克,你能想象吗,假如你是火星人养大的,你对吃人和被吃的态度会和迈克一模一样。」

杜克摇摇头:「我可不信,朱巴尔。当然了,大多数事情只能怪迈克运气太坏,没能给养成个文明人。但这事儿不一样,这是一种本能。」

「『本能』?哈!」

「可这就是本能。我可没在『妈妈膝盖上』学到不能吃人。该死,我一直知道这是一宗大罪——令人作呕的大罪。真的,一想到这个,我肚子直抽筋。这是基本的直觉。」

朱巴尔呻吟起来。「杜克,你知道那么多机械知识,却从没弄明白你自己是怎么运转的,这怎么可能!你妈妈用不着说,『不许吃掉你的小伙伴,亲爱的,这太不友好了。』因为你已经从我们的文化里吸收到了这一条——我也一样。那些关于食人族和传教士的笑话,卡通、神话、鬼故事,还有无数其他东西。呸,孩子,这不可能是什么本能。历史上,同类相食在人类的每一个分支里都是流传最广的习俗。你的祖先,我的祖先,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