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年略带惊喜的嗓音清透,传入越则关耳中,他徐徐偏过脸、目光下落朝席常月看去。

隔着一段距离,席常月与上方那人相视一眼,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前方的妖兽再也引不走他半分注意。

待对方身形下落渐渐来到席常月身前,他方才确定自己真的见到前辈了。

席常月弯起眼,“真的是您啊。”

越则关勾了下唇角,淡淡同他颔首。

事实上,妖兽不偏不倚落在席常月身前并非偶然,而是他一早就察觉到少年的气息。

席常月缓声开口:“我还想着,日后再去雾隐门……”

话到最后变得低不可闻,席常月隐隐觉出不对来,末了止住话头。

恰在这时,越则关眉梢扬了扬,显然是将他的话尽收入耳,就见其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哦?来雾隐门做甚?”

席常月滞了滞。

做甚……

当然是去送礼,去报恩。

然而现在的席常月什么也没有,这也是他方才话说一半止住的原因。

席常月动了动唇,蓦地又想到那枚储物戒,连忙从怀里一捞,口里一边说道:“对了,大还丹。”

说着他取出储物戒,小小的一枚戒指躺在他摊开的掌心里,席常月往前递了递。

越则关瞥他,眸光扫到那枚储物戒时眼中诧异一闪即逝,“你没用?”

于修士而言,一枚大还丹的珍贵与吸引力可想而知。

越则关收回目光,并未接过。

席常月先是低应一声,后道:“当日前辈愿意为我护法,常月已是感激不尽。”

他又怎可再用对方的丹药,还是大还丹这么宝贵的东西。

越则关没说话,似不欲再提此事,席常月也跟着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半晌,只闻越则关率先询问:“你怎会一人在此?”

刚说完,他扯唇,幽幽接口:“不是一人啊。”

席常月疑惑,抬眼去看他,“我就是一人啊。”

越则关压低了眉,眼底闪过戏谑,“是吗?”

席常月敏锐觉出什么,越则关也在此时继续道:“你那几位师兄弟好像过来了。”

他的神识强大,轻易就察觉到了天际朝这边驶来的飞舟,对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霍燃等人的气息亦被越则关记下,眼下自然便将之认了出来。

席常月却在闻言后神情冷淡了几分。

越则关禁不住想起少年上次神色坚毅果决地说出那句‘我与他们很快就不是师兄弟了’,看得出来,席常月是真的对那几人不喜。

他虽与对方相识不算太久,越则关却很难想到他们是怎么惹到这少年,明明看起来性格软和、但在某些事情上似乎执拗非常。

“就这么不喜他们?”越则关轻笑。

这是上次席常月亲口说的,现在听到越则关问话,他也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越则关眸色染上几丝兴味,少顷后出声。

席常月怔了怔。

只听越则关同他低声说了一句,语气中隐隐含着几分引诱,“本座帮你甩开他们,如何?”

***

越则关的那句话对席常月吸引力不可谓不高,根本无需越则关再说什么,他就答应跟对方走了。

妖兽被越则关一招袖里乾坤收纳,紧接着席常月只觉眼前一花,再转眼时他已经不再先前的那处山林中,霍燃等人到那时也只会看到地面出现的深坑、亦不会知道席常月的所在。

霍燃他们没有前往玉霄派的原因,席常月只当几人是想让他一起先去见陆璟之……或者,要和他一起回席家。

然而席常月心中一早就安排好了,此行他是要同席家断绝关系,并不想旁的人在场,亦不欲再节外生枝。

若是前者,席常月避开他们便是,若是后者……

席常月十分清楚席家以利益为先的本性,若是见到淮言仙尊座下大弟子都在场、那么席常月的退出家族一事势必会耽搁下来。

席家……不会放弃一颗还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席常月倒不是怕麻烦的性子,只是不想再与霍燃几人继续纠缠,故而选择同样的办法,索性躲开他们。

直到两人落至一处山谷中停下,席常月侧头,笑了下,“前辈又帮了我一次。”

越则关似笑非笑看他,声音散漫道:“毕竟本座还等着你报恩,若因你不高兴便不报了,本座岂不是很亏?”

话音落下的一刹,席常月‘噗嗤’一声笑开,少年眉目干净柔和,笑起来时眼眸如同一道月牙。

席常月确实觉得好笑。

谁能想到,堂堂雾隐门门主,竟还惦记他一个小小筑基期修士的恩情。

心知对方这是有意逗趣自己,席常月也便回:“如此确实很亏。”

这番话,顺势接下越则关打趣的同时,又反调笑了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席常月愈发觉得眼前这位看起来深不可测的雾隐门门主的确没有初见时那般难以接近……还会同他逗趣。

越则关果然接茬。

“没错,”他抬了抬下颚,扬唇道,“本座从不吃亏。”

席常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才想起来问,“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他想到了岐山异宝一事,下意识将之联系起来。

莫非前辈也是为异宝而来?

“嗯,”越则关眉间微动,却是并未直面回答,而是状似不经意地一问,“你为何不喜他们?”

果不其然,席常月被他这一问难到,唇瓣也不自觉抿了抿。

·

重生之事匪夷所思,席常月对霍燃等人的种种厌恶情绪皆来自于上一世,此事却不能与越则关道明。

席常月默了默,没有开口。

越则关本也不是非得寻求一个答案、只不过为了转移席常月的注意力,现下见他有些为难的模样,正欲继续转移话题。

却听席常月张了张口,道:“不是不喜,是讨厌。”

越则关敛眸,示意他往下说去。

席常月抬起眼,直视越则关,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平静说道:“好好的一个人,偏长了张嘴,我不喜欢。”

他这不算说谎。

席常月就是不喜他们整日在自己身边烦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决定先一人前往席家。

越则关深深看他一眼,眸底笑意浮现。

席常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一次将手摊开,露出那枚小小的储物戒,再度把手递向越则关,就在他斟酌着措辞想着将东西还回去时。

这一次,越则关终于主动开了口,语气不知为何在席常月听来莫名缓和了些许。

“下次见面再给我。”

席常月还没明白,越则关视线扫向天际的某个方向,神识亦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牵引,他定了定神,转头,微低着眸望向身前的少年。

烟灰色的眸中浮现着席常月的身影,犹如烟雾缭绕般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仿佛隔了层薄纱。眼前的男人身材颀长,着一袭绛红色衣袍,眉目深邃似水墨一笔笔描摹勾勒,银冠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