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页)

 

可他们只是一脸漠然地坐着,丝毫不为教授的高调所动。但教授依然身板挺直,对着麦克风投入地宣讲。考虑到他既不用手稿,连他的听众都看不见,这也许是教授有史以来表现最好的一次。

 

接着他们开始对我们进行反驳。来自阿根廷的绅士反对教授发言中“前监守长官”的提法,说那个称呼半个世纪前就已经不用了。他坚持要改变这一点,要把称呼改为“月球政府任命的月球殖民地保护者”,他认为任何其他的措辞都有损月球政府的尊严。

 

教授请求辩解,“尊敬的主席”同意了。

 

教授谦和地说既然政府可以自由地以它喜欢的形式称呼它的雇员,他接受改变,他无意损害任何联合国代表的尊严……但从这个机构的运作方式来看——依旧是先前的机构、先前的运作方式——自由月球国的公民可能更倾向于继续认同过去的称谓。

 

他一讲完,就有六个人立即发言。其中一人反对使用“月球”这个词,更多的人反对使用“自由月球国”——应该是“月亮”。地球的月亮,地球的一颗卫星,联合国的所有物,就像南极洲一样——整个过程简直是一场闹剧。

 

我很想同意最后一点。

 

主席要求北美来的绅士代表遵守秩序,要经主席同意才能发表讲话。

 

对方却反驳说,不知主席是否明白,陈述人最后的话实际上表明,这个所谓的现存政权企图干涉原有的囚犯流放体系?

 

教授巧妙地辩驳道:“主席,我本人就曾经是一个被流放者,如今月球却是我心爱的家。我的同志,尊敬的外交部副部长奥凯利·戴维斯上校”——就是我——“虽出生在月球,却以他四位流放的祖父母留下的优良传统为荣。你们流放到月球上的人已经使月球强大起来了。你们这里贫穷的、不幸的人仍然可以到月球上来,我们欢迎他们。月球有足够大的空间,大约有四千多万平方公里,比整个非洲还要大——几乎都空着。还有,由于我们独特的生活方式,我们所占有的不是一片片”地区“,而是一个个‘立方体’。我们无法想像有一天月球会拒绝疲惫的无家可归的人的到来。”

 

主席说:“警告陈述人不要发表演讲。本主席认为,你的话意味着你所代表的团队同意像以前那样接受囚犯。”

 

“不,先生。”

 

“什么?请你解释一下。”

 

“一旦移民踏上月球的土地,不管他过去怎样,他就是一个自由人了,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是吗?那他就可以爬进另外一艘船回到这里来了?我承认,您乐意接受他们的表示使我深感困惑……但我们不想要他们。这是我们人类除掉不可救药者的方法,否则他们不得不被处死。”

 

(我很可以跟他说几件事,听了之后他就不会这么胡说八道了。至于“不可救药者”,如果真的不可救药的话,月球上消灭他们的速度比地球上快得多。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送来过一个匪首,我记得是从洛杉矶来的。他带着一帮走狗——他的保镖,趾高气扬地想要征服月球。据说他占领过地球某处的一个监狱。结果他们没人活过两个星期,匪首也没有让月球成为兵营,因为教他穿增压服时他不听。)

 

“就我们来说,绝不会阻止他们回家,先生。”教授回答道,“但他们可能考虑到如果回来的话,你们地球上的警察可能会找他们的麻烦。再说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到月球的人有足够的钱买回程票。这方面完全不成其为问题。船是你们的,月球没有船——让我补充一点,我很遗憾这个月到月球的班船已经被取消了。我并不是在抱怨你们强制我和我的同志接受——”教授微笑着停顿一下——“一种非常不正式的旅行方式,我只是希望这并不能代表你们的政策。月球与你们没有利益冲突,你们的船队是受欢迎的。我们是和平共处的,并希望能保持下去。你们也应该注意到,计划中的运粮舱都按时到达地球了。”

 

(教授总有转换话题的天赋)

 

接下来,他们把时间浪费在一些小事情的争论上。来自北美的好管闲事者想知道“监——”,他急忙改口,“保护者霍巴特参议员”的情况怎样。教授回答说他中风了(对他来说,政变的效果完全相当于中风),再也不能履行他的职责了。不过他身体健康,经常接受保健治疗。教授又补充说,他怀疑这位老绅士身体不好已经有一段时问了,因为在过去的一年中他的言行十分轻率……尤其是不断侵犯自由公民的权利,包括那些非流放犯。

 

编故事并不难。那些忙碌的科学家把我们政变的消息发送到地球时,他们报告说监守长官已经死了……然而迈克却让他活着,并扮演他工作。当地球政府向监守长官索要一份关于这个谣言的报告时,迈克与教授进行了磋商,而后,迈克逼真地模仿监守长官苍老的声音与地球直接通话,尽量否认、确认、混淆每个细节。随后我们宣布了革命的消息。之后,地球便找不到监守长官,连电脑模仿的声音都找不到。三天后,我们宣布独立。

 

这个北美人想知道他们凭什么相信这话?教授露出最圣洁的笑容,摊开双手:“北美来的绅士,你们可以去月球,去拜访病床上的霍巴特议员,亲自去看他。实际上,我们任何时候都欢迎地球公民参观月球,去看任何你们想看的东西。我们希望能与你们成为朋友,和平相处,我们不会隐瞒任何事实。我惟一的遗憾就是我的国家还无法提供交通工具,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请求你们的帮助。”

 

中国代表若有所思地看看教授,他一句话也没说,但听得很认真。

 

主席直到下午一点才宣布停止听证。他们给了我们一间供休息的房间,把午饭送过来。

 

我想讲话,但教授摇摇头,环视了一下房间,轻轻指了指耳朵,我闭上了嘴。

 

教授开始打盹,我翻下轮椅也开始睡觉,在地球上,我们尽可能地睡觉,这对我们有好处。但就是睡不够。

 

他们直到下午四点才把我们弄回去。委员们都已经坐下了。

 

主席打破了自己反对演讲的惯例,以悲痛而不是愤怒的语气发表了一番长篇演讲。

 

他一开始就提醒我们月球政府是一个非政治性的托管政体,它要承担起它的神圣职责,以确保地球的卫星——月亮,有些人叫它月球——永远不用于军事目的。他告诉我们月球政府捍卫这个神圣的职责已经有一个多世纪了。旧政府下台,新政府上台,盟约一改再改——实际上,月球政府比联合国的历史还要悠久。它从古老的国际机构中得到最初的许可证,一直信守职责,经历了战争、骚乱和重新结盟,始终如一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