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5页)

 

“教授,”我说,“那些警卫是新来的,还没适应过来。不然的话咱们赢不了。”

 

“有这个可能。”他赞同道,“不过就算他们不是新来的,结果还是一样。”

 

“怎么会?他们有武器呀。”

 

“孩子,你见过斗犬吗?我想没有,月球上没有那么大的狗。斗犬都经过精心选育,平时又乖巧又聪明。可只要有事,它会立即变成致命的杀手。

 

“我们这儿培育的生物比斗犬更古怪。我从没见过地球上有哪个城市的人像月球人一样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处处考虑到别人的感受。与月球相比,地球上的城市——大城市我大都很熟——只能说野蛮。但是,月球人其实和斗犬一样凶狠。曼尼尔,九个警卫,不管怎么全副武装,跟这样一伙斗犬般凶猛的月球人对抗,他们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们主子的判断力真是糟透了。”

 

“嗯。看了今天的早报了吗,教授?或者电视新闻?”

 

“看了电视。”

 

“昨晚的新闻什么都没说。”

 

“今天早上的也没有。”

 

“奇怪呀。”我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怀娥道,“我们当然不会说出去,月球上每家报社的关键职位上都有我们的同志。”

 

教授摇了摇头。“不,我亲爱的。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是

 

报刊审查。你知道我们的一份份报纸是怎么印出来的吗?

 

“不是很清楚。都是机器完成的。”

 

“教授的意思是这样,”我告诉她,“新闻在编辑室打出来,之后的流程就要租用政府综合大楼里的主控电脑的分时服务时间。”——希望她没意识到“主控电脑”就是迈克——“原稿通过电话线路打印出来并输入电脑内部的一个区,由它审读、定下印数,再发往不同地点打印。比如《月球日报》,如果是新利恩的版本就在新利恩打印,电脑会自动换上当地新闻和适合当地的广告。教授的意思是,报纸在政府综合大楼打印出来之后,监守长官就可以插手干预。同样的手段也用于通讯社所有进出月球的新闻——都得从电脑室过一遍。”

 

“关键是,”教授接着道,“无论什么新闻监守长官都是可以砍掉的,至于他们砍没砍倒无关紧要。曼尼尔,我说错了请你指正,你知道我对机械的事儿一知半解。监守长官也可以插入一则新闻,不管我们在报社有多少战友。”

 

“当然,”我赞同道,“综合大楼可以添加、删除或更改一切。”

 

“通讯是至关重要的。而这一点,女士,正是我们事业的薄弱环节。那伙打手并不重要。至关重要的是,决定一则新闻是否该被报道的,是监守长官,而不是我们。对革命者而言,通讯是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

 

怀娥看着我,我能看出她的神经突触噼噼啪啪响个不停。于是我转移了话题。“教授,为什么要处理尸体呢?这活儿不仅恐怖,而且危险。不知道监守长官手下有多少警卫,但你们处理尸体时随时可能冒出来更多警卫。”

 

“相信我,孩子,我们也怕。可是尽管当时我帮不上忙,这个主意却是我出的。我不得不说服其他人。哦,这不是我的创见,只不过我还记得过去的事。从古至今,这是一条原则。”

 

“什么原则?”

 

“恐惧!一个人可以面对已知的危险,未知的危险却会让他惊恐万状。我们处理了那批打手,连牙齿和趾甲盖都没剩下,目的就是要使他们的同伙感到恐惧。我也不知道监守长官有多少手下,不过我敢说,他们今天不会有那么高的效率。因为他们的同伴昨晚出去执行一项简单的任务,到头来却有去无回。”

 

怀娥个寒战,“这种事我也怕。他们不会再急巴巴地闯进杂乱拥挤的场所了。可是,教授,你说你不知道监守长官手下有多少警卫护卫。但组织上知道,一共二十七人。如果有九个死了,就只剩十八个了。也许武装起义的时机已经到了。难道不是吗?”

 

“不。”我答道。

 

“为什么,曼尼?现在是他们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还不够薄弱。我们干掉了九个,因为那些蠢货闯进了我们的地盘。可是如果监守长官留在自己老窝里,身边一大群护卫……当然啰,昨晚肩并肩的瞎嚷嚷嗓门倒是不小。”我转向教授,“不过监守长官只剩下了十八个护卫,这一点我其实还是很感兴趣的。你说怀娥不能回新加坡月城,我也不能回家。可是如果他只剩下十八个护卫,我们能有多大危险?也许在他得到增援之后,情况会不一样。可是现在,嗯,月城有四个主要出口,另外还有很多小出口,他们能看守几个?怀娥可以大摇大摆去管铁西站,拿上压力服回家。”

 

“或许她可以。”教授表示赞同。

 

“我想我必须走。怀娥说,”我不能永远留在这儿。如果真要潜伏起来,新加坡其实更好,那儿我人头熟。”

 

“或许你可以平安脱身,我亲爱的,但我不能确定。昨晚在管铁西站有两个黄外套。我亲眼看到的。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先假定他们不在了。你去车站——大概得乔装打扮。你拿到了你的增压服,然后搭管铁到贝鲁迪入口。你刚刚爬出管铁舱去搭开往恩斯维尔的公车就会被逮捕。还是通讯问题。用不着在车站布置黄外套,只要有人见到你出现在那儿就足够了。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

 

“可是你才说过,我已经乔装打扮了。”

 

“身高没法子掩饰,有人会注意到你的压力服,你则压根儿不会怀疑他跟监守长官有什么牵连。此人很可能还是咱们的某个战友哩。”教授微笑着,脸上露出了酒窝,“地下工作的麻烦就在于它会从内部腐烂。人数只要上了四个,其中之一便极有可能是个间谍。”

 

怀娥愁闷地说:“听你说来,我们是毫无希望的了。”

 

“那倒不是,亲爱的。或许还有千分之一的成功几率呢。”

 

“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几年来我一直投身运动,我们的人员正在成百成百地增加!各大城市都成立了我们的组织,我们还获得了民众的支持!”

 

教授摇头。“每增加一个新成员,你就多了一分被出卖的风险。亲爱的怀娥明女士,靠招募群众是无法取得革命胜利的。革命是一门科学,只有少数人有能力胜任。它得依靠正确的组织,更要依靠有效的联络。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才可以行动。如果时机合理,组织得当,成功将会手到摘来,毋须付出一滴血的代价。倘若时机尚未成熟,组织又不得力,结果只能导致内战、暴乱、整肃和恐慌等一系列灾难。到目前为止,这次行动的组织应该说并不漂亮,这么说希望你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