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五年后(第2/3页)

船娘中铅毒去世的事儿,这一二年已经甚少听说了。

如今来南水县的商人多半都是为了猪和紫茉莉,每年春日狄夫人都得召开赏花会,将手中的膏脂卖给来看花儿的客商。

离乡十载的陆九郎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和客商一块儿坐在街边茶摊上嘀咕:“当日离家,谁知南水县竟有如此造化。”

这才多少年,已经从江南不起眼的中县一跃成为上县,客商云集,水里流金。

谁家娘打人还挑黄历

小贩见他们点的菜多,也乐意说些乐子逗趣,道:“最近还有两场大事儿可热闹,若要瞧人多,万不了错了过去。”

客商远道而来,对江南事不甚清楚,不由聚精会神地听。

陆九郎想着家中的胎像不好的娘子,笑道:“头一件事我倒是知道,小张大夫今年三月便要成舍正了罢?”

小贩一乐,道:“今日是三月十五,三月十七就是小张大夫跟芹舍正约好的正日子。”

客商也走过一两次江南道,对小张大夫也略有耳闻,只从来不曾见过真人,便忍不住问:“她可真能活死人肉白骨。”

小贩诧异地看他一眼,心说好端端的人问的话儿怎跟二百五似的:“她要是能活死人肉白骨,还在南水县待着做什么,早吹吹打打地给人抬到宫里做国师去了。”

客商将这话儿在肚里转了两圈,拍手一赞,道:“可见外头的传闻果真不能信,都将小张大夫说成活神仙了!”

他就说一个十几岁的女娘怎能这般厉害。

陆九郎给儿子喂一块丸子笑:“传闻有真有假,小张大夫确实医术高超,这些年在江南道也算称得上活人无数了,剖腹产子的本事,满大周我就没再听过有第二人能做这事儿的,我夫人的表妹难产大出血,人就剩一口气了,就是她给救回来的。”

要他说,就凭这些险见着阎王的人,史芹娘也必输无疑。

小贩自豪挺胸,笑道:“这话儿不假,便是达官贵人也有叫小张大夫上门去看的,多少女娘都因她一双手活了下来,在家给她立长生碑。”

但要说变死为生,鱼姐儿一不是观世音二不是地藏王,怎说得这话儿?今年六月鱼姐儿才满十四,却不好叫她在神佛跟前儿折了寿。

要让爹知道他在外不辟谣,还不得一棒子打断他的腿。当下心思一转,便拿出许多假事儿出来辟谣。小贩又怕跌了鱼姐儿名头,少不得又劳动一番讲了三五件真人真事。

见周围的人都听得面色发怔,心说,自个儿果真有幅水晶心肝儿,瞧瞧给他几个捧得!

客商顿时给忽悠成众萝卜兼老张家铁粉,神往道:“也不知这小张大夫和张家人究竟是何等样子,来了这地界不见一番这等人物,岂不是白来一趟?”

说到这个小贩一咂嘴,道:“这倒不必,也不知怎地,一群小破孩儿瞧着俊,走近了跟狗屎差不离。”

两张小桌的人顿时哄笑,陆九郎早听得娘子讲了一路,早便过了耳隐,又因离家日久,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故土旧闻,不由连着猜了几回第二桩是什么。

小贩不乐跟他继续你猜我猜,便洋洋得意地说了实话,笑道:“再过半月就是立春,整个苏州都要迎春神,往年我们县小,没有这般多的花样,这几年街上就多起来了,好多孩子都自个儿做灶火队比试,跟春节也差不离。”

陆九郎听得心头五味杂陈,叹道:“南水县如今样貌已大改了。”他走时,别说迎春神,便是三文钱的药,街上也多的是人舍不得买,

如今平民的儿女已经能吹吹打打地上街自己找乐子了。

陆九郎看着桌上熟悉的蒸白鱼,心底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还是他能回来的故土吗?

陆九郎心头想着事儿,忽然听得怀里说:“爹,那头有个小傻子在吃铁钉,他是不是吞铁兽变的?”

陆九郎回神一看,只见一个三岁小儿正站在街边,手上在拿着一枚不知从哪来的铁钉使劲地舔,陆九郎惊得伸手就要把钉子抓过来。

不想后头不知谁忽然撞了上来,尖尖的铁钉一下便落入小儿喉中,瞬间便疼得他脸色煞白。

“没眼水的小猢狲,一时没把你看住就在这儿胡闹!”他爹娘正在一旁卖菜,一时见得几乎吓得魂飞胆丧,急得用手直抠,不想小儿却喷出一股血正溅在自个儿爹娘脸上。

吓得他娘老子哑着声儿喊了三次才将救命喊出来。

又将儿子按头催他呕吐,结果呕得满嘴的血都不见钉子出来。

街边忽然转出个身牵神犬的女娘,女娘生得若江南春雨,高高地扎了个圆髻,穿得一身浅紫春衫,腰上还挎着个竹箱,听见动静便大步跑过来,喊道:“赶紧将孩子扶正,别让他倒着身子!”

夫妻两个见着来人神色一定,立马就将儿子拎着脖子提正了,眼巴巴地看着过来小女娘。

小儿不知死活,也就无知无畏,这会儿喉里已经没那么疼了,还拍手对爹笑:“爹,血原来是腥的,一点不好吃呢。”

小女娘见状果断道:“铁钉已经入了肠胃。”

那两夫妻一听这话儿,瞬间便腿软了大半,妇人抱着儿子哭道:“天杀的小猢狲,老娘牵着你,你都能从地上捡了铁钉吃!”

商贩见了便叹:“这小猢狲瞧着才三四岁,若肠子破了哪还有命活得。”

那小女娘见着妇人不住地哭,打开药箱取了纸笔出来,想起《神农本草经》上头写了朴硝的话儿,又见客商露出来的口袋中有磁石,立即抽身写了张方子,唤来还在街边卖猪的大桃道:“大桃哥,你帮我去街边药材店买些朴硝和熟蜂蜜回来。”

铁钉尖锐又沉,小孩儿肠子轻,路上颠簸少不着得入胃三分,那时更麻烦。

大桃应下这事儿,转头便驾车疾驰,一路上猪崽儿鸣叫不止,惊得满街的人纷纷让道,一刻钟的路他不到半刻钟便转了回来。

小猢孙还咂着嘴儿假装喊喉咙疼,缠着爹买糖甜甜嘴儿。

大桃心说小猢狲这般的心大,等活下来那才叫生不如死呢,想着,便将东西调好给他两口灌了下去。

小猢狲吃得眼前一亮,舔着嘴皮看小女娘道:“漂亮姐姐,这个好甜好甜,但我吃一碗就够了。”

他娘老子急得满头大汗,小猢狲还惦记着讨糖。

妇人气得发笑,心中又急,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抖着嗓子道:“你这猴儿,等你好了……”

看老娘打不打得死你!

小猢狲也是挨惯了打的,便是他娘不说什么,心头也警觉起来,手抖如糠筛,浑身都痛起来,一股凉气直往下蹿,捂着肚子便往树从里跑,还小声儿跟娘老子商量:“我都给你们吓拉肚了,就别打我了好么?”